第10节(2 / 2)

他心一横,继续道:“娘娘特意让身边的半夏跑一趟,就为提醒奴才,记得提醒陛下及时用膳。”

这话说完,崔旺的眼皮几乎要阖上,半分不敢抬起。

宣珩允未说话,手中笔亦未停,那本奏折上红色小楷写得密密麻麻。

许是殿内地龙烧的太热,崔旺觉得后背开始出汗了。

“啪”!,哪支红烛中间的蜡芯炸开一声响,吓得崔旺双腿打了个颤。

“她这回倒是懂规矩。”宣珩允骤然开口,崔旺又是一颤,“没再闹着闯进来。”

“贵妃娘娘这回,可是听陛下的话。”崔旺赶紧接话,“陛下让娘娘禁足,娘娘半步未出重华宫。”

“嗯。”宣珩允低低应一声,心底滋生师出无名的愠意,沉默几息,他突然冷声道:“那就多罚些日子,重华宫的宫人过来,一应拦下。”

“她一贯主意多。”

这最后一句,崔旺疑心是听岔了,怎得陛下的语气像是在置气,这个想法一出,他立时就否定了,陛下隐忍持重,幼年早成,从不耍性子的。

他更不敢说,重华宫本也未派人过来。 “晚膳送到大明河宫。”

崔旺一怔,赶紧就答“是”,接着稳步退出,直到退至门外,才引着两个值守的小太监匆匆赶往大明河宫重新布膳。

宣珩允又坐了会儿,奏折上的字却是再看不进去,只觉心烦意乱,却又寻不到根由,悬空许久未落于纸上的狼毫笔被丢入水蛊里。

寒夜清寂。

当值侍卫百无聊赖,仰头数瓦当垂下的冰凌锥哪个长。

紧闭得木雕格扇门上,涂金的朱雀折射出锋利的光。

突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宣珩允从屋内踱出,两个侍卫齐齐低头见礼。

宣珩允未披大氅,只着一身屋内穿得长袍,他脚步未停,径直出了太极殿。

大宛皇室的衣赏用的是月色缎料,面料里织入莹白珠丝,而宣珩允的衣袍上独用金线绣腾云九龙。

这样的一身阔袖袍溶进漆黑夜色,犹如发着光的雪狼独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危险。

因为崔旺不在,随行的宫人不敢靠太近,只敢远远跟着。

宣珩允出了太极殿后,选了一条未挂宫灯的僻静小路,倒也能视路,这大概是下雪后唯一的益处。

吐气凝霜,夜太冷了。

恰是这种渗入骨头里的寒冽,让宣珩允豁然清醒,胸腔里浑沌无名的的烦闷、躁怒登时就消散了。

他是在怪楚明玥,她倒会听话。

让她禁足,她就真的不出重华宫一步,这种乖巧是史无前例的。

宣珩允意识到,自己未适应她猝不及防的懂事,不过,在抽丝剥茧理清楚这件事那刻,他就释然了。

这是很好的变化。宣珩允在暗夜里摇了摇头,低低嗤笑一声,嘲笑自己怎能被这种小事扰乱心神。

她终于学会懂事了。宣珩允心想,这样很好,左右城中流言已经平息,她已经安全,明日解她禁足亦无妨。

她大概会高兴得抱着他的脖子仰头笑。

宣珩允没有发现,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脚下步子就快了,步调也变得轻松,甚至于直到一声“参见陛下”灌入耳中,他才注意到靠墙站着几人。

实际上张辞水喊了两声,第二声如雷贯耳、撕裂暗夜,就连远远跟着的宫人都一路跑到宣珩允身边,怕陛下有危险。

“何事?”宣珩允扫过张辞水,以及两个跪地宫女,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情好,随口一问。

就等着张辞水回禀一声“属下带领禁卫巡视宫防,正巧撞上宫人犯错”,他就会点头离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两个宫女突然磕头如捣蒜,让宣珩允一怔,继而蹙气眉心。

“奴婢也是听别人说贵妃娘娘要休夫,是奴婢嘴碎,可真不是……唔……”

张辞水猛地回头示意,两个宫中禁卫上去捂住了宫女的嘴。

沉默让夜色里的墨愈发黏稠。

宣珩允站着,身后的小太监颤巍巍把大氅给他披上,他一动未动,眸底晃过寒光。

钝涩的怒气从心底攀爬而出,还有一些道不明的情绪裹挟其中。 空气仿佛被冰封了,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他们都不想见到皇帝陛下撞破自己的流言,世人都爱议九五至尊的后院事,可无一人想当着他的面说破,这是会被灭口的。

寒意从脚底往上,直冲脑门,张辞水撑不住了。

“启禀陛下,属下已经查问过,这个传言许多宫女太监私下都传过。”张辞水庆幸此刻是深夜,纵使吓出一身冷汗,也无人看见。

让张辞水感到意外的是,陛下并未发作,只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这让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跟着宣珩允的宫人们再次自觉远随。

靴底踩着石砖路上的一层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且声音逐渐急促。

宣珩允方才愉悦的心境此刻波涛汹涌,他以为楚明玥改了性,结果却是越发胡闹得变本加厉,没有分寸。

竟想出用这样恶劣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宣珩允重重呼出长气,已是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