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宜瞧他懦弱胆怯的模样,心底一阵恶心,“再不滚,我可换真家伙了。”她侧了侧脸往身后喊,“郡主,借您暗卫手中兵器一用。”
“但凭姐姐差遣。”楚明玥清亮回话。
果然,邕王一听,顿时紧张四顾,当下就觉这不大的空间里,随时会有身手莫测的暗卫出现。他全然忘记不久之前,昭阳郡主是一人进来的,纵使真有暗卫,也在房外听命。
胆小怕事的人惯会自己吓唬自己,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恐要殒命当场。
他起身甩袖,落跑之前不忘撂一句,“舒娘,枉你我一番旧情,你当真狠心。”
柳舒宜盯着落荒而逃的臃肿身影,一声冷笑,心底只觉那声“舒娘”怪叫人恶心的。
一番旧情,委实可笑了。他们二人,不过全一桩媒妁之言的夫妻,而她,不过不愿再委曲求全陪着做戏。
手上一轻。柳舒宜回眸,是楚明玥走来拿走了她手上那柄长剑。
“柳姐姐今日可得请我吃壶好酒。”楚明玥眨了眨眼。
在彩衣镇住下许久,这口酒总算是喝着了。
楚明玥反手一抛,长剑落在账案。
她往门口一站,门外洒落的日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眼迎向日光,浓密睫羽似蝶翼在颤,而她身上那件枫叶红的蒙雾绡纱褥裙在日光下潋滟斑斓,贵气华彩。
晃似神女仰月,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会徐徐然飞往天宫,惹得往来行人频频顿足回望,却又不敢直视,多看一眼,都是冒昧。
下一息,她双手半拢收在脸颊,朝对面喊:“十九叔,快放我那三个姑娘过来。”
也不知老不正经如何花言巧语留她三人许久。
对面油布撑起的茶棚底下,宣祉渊手执白玉长笛敲在掌心,豁然一笑,起身带着半夏、春儿和甜儿漫步而来。
“本王这张嘴锁不上,柳娘子的私事若是被我一耳朵听了去,万一哪日酒后失态再一毂辘给抖落干净,不好。”
宣祉渊行至酒肆门前站定,一手握笛,一手背于身后,鬓角落下的碎发随风轻轻拂动,通身是不染皇权富贵的洒脱风流相。
虽非熟识,柳舒宜自是识得十九王爷的,传言他于紫薇殿内谢绝奉化帝恩赐于他的封号,只称十九王爷。
“让王爷见笑。”柳舒宜福身行礼,后引诸人至二楼叙旧。
二楼的装潢雅致,原木的矮脚桌椅,四壁竖起茂密绿竹,肆意伸出的竹叶上尚挂着水珠,低头细看,方发觉靠墙埋有泥土,这些翠竹竟是栽种的活物。
仰头一方天窗,日光和着风垂直落下。
柳舒宜展臂邀人落座,楚明玥和宣祉渊相对而坐。
楚明玥忽侧身,冲端托盘上来的白桃儇挑黛眉,“春儿和甜儿,引她姐俩儿尝尝不烈的花瓣酒。”
惹来宣祉渊一声“竟不教孩子学好”。
琉璃酒盏斟满,几个姑娘退下。
三只酒盏举起,盏壁碰出一声清脆响声。
楚明玥仰头饮尽秘制的梅子酒,舌尖咂摸出清甜酒香,忽一声笑,“十九叔,你瞧这怪清净的,连个唱曲儿的都没有,不如十九叔吹段曲子下酒,来时林间那曲儿就挺好。”
她酒量算不得好,偏又贪饮,不过几口清酒,就易露醺态。
楚明玥面容舒展,眉眼深笑,周身都萦绕着惬意和放松,仿佛负重长行于暗光的人,突然卸下重担,抬头尽是天光。 宣祉渊手中长笛敲在楚明玥额角,斥一声“没大没小”,然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里却满是宠溺,细细瞧她,敛袖又为她斟一杯甜酒。
楚明玥一手撑额,明眸皓齿笑得深深,“还是十九叔疼我。”
话落她猛一下坐正,混态尽敛,“十九叔,可否帮柳姐姐诊脉。”虽是询问,她却是一把抓过柳舒宜手腕按在宣祉渊桌前,一副不容推脱的不讲理模样。
宣祉渊捋一下鬓角须发,剜一下楚明玥,“本王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怎的腹诽的话还叫人听了去。
楚明玥攀上宣祉渊手臂撒娇,似儿时缠着他硬要跟去乐坊那般,“十九叔怎还能跟晚辈计较这些呢。长辈就要有长辈的度量,要能撑船。”
宣祉渊面上一沉,“本王又不做丞相,撑船作甚。”
但他终是架不住楚明玥央求,偏头看向柳舒宜道:“本王的医术都是坊间学来的野路子,瞧得不准,若是错了,柳娘子也不能怪到本王这儿。”
宣祉渊一脸正色,说的认真,半掩袖袍的手指却是不住往楚明玥指——
要怪就找她。
柳舒宜在宣祉渊面前,一身凛辣气藏得干干净净,她起身端手向宣祉渊行一万福,“能得十九王爷探脉,柳舒宜三生有幸。”
宣祉渊手掌向前一推,“有幸无幸,本王先瞧了才知。”
柳舒宜归位,搭一方薄帕于腕处。
宣祉渊屈起三指落在腕间,不过三息,指腹收回。
他转眸沉思,不解的目光在楚明玥脸上逡巡而过,复又看向柳舒宜,“可是已请大夫瞧过?”
柳舒宜将那日在楚明玥行宫诊病一事细细讲一遍。
宣祉渊眸光一闪,心底困惑顿解。
“十九叔如何?”楚明玥问得迫切。
宣祉渊思忖几许,摆手一挥,“脉象实属罕见,本王不过是个看过两眼杂学的赤脚大夫,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