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金色的阳光耀眼,掩于枝叶间的金蝉“吱吱”叫着。
“多谢皇姐提点。”宣珩允终于开口, 打破屋里的沉寂。
“我吃饱了。”长生放下筷子, 从位置上站起来,漠然看了看二人, 就欲离去。
这时, 崔旺和半夏、丹秋三人从外边进来, 脸上都挂着汗,崔旺怀里抱着玉狮子,玉狮子口中叼着小鱼干。
半夏、丹秋挽着半截衣袖, 露出的手臂上依旧长着斑斑红点。
“哎哟,郡主, 奴才抱着这玉狮子, 它可是又重了。”崔旺一进门,就抑扬顿挫开了口,声调似唱词。
路过长生的时候,皇宫里不苟言笑的崔大监低头朝那孩子笑了笑, 可惜未收到同样的回应。
楚明玥从崔旺手中接过玉狮子, 放在腿上, 弯眸一笑,“崔大监总让人稍肉干过来,它长出来的肉啊,都是崔大监喂出来的。”
崔旺微微躬身, 受下这一赞赏。
“奴才冒犯了, 方才瞧见郡主身边的两位姑娘手臂都长着红疹。”崔旺余光往半夏、丹秋二人扫一眼, “恕奴才斗胆多嘴, 可要宣宫中太医来侯府瞧瞧。”
楚明玥摇头谢绝。 三人自江左回来,身上的红疹倒是好过几日,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又长了出来,从医馆买回的药膏,涂抹上倒是有效的,只是红疹总反反复复。
“这……”崔旺犹豫着往宣珩允看过去。
“但说无妨。”宣珩允一样疑惑,他了解崔旺,崔旺有时候话多,但是知分寸的人,不会多事。
“是。”崔旺低头作势躬了躬身,“奴才前几日出宫,偶然瞧见坊间医馆里也有不少人身上长了同样的红疹。”
“奴才,奴才,”崔旺颔首抬眼观察宣珩允神情,大着胆子继续道:“奴才想着,这怕不是类似于天花那样会传染的恶疾。”
“胡说。”宣珩允厉声斥责,“夏日何时生过天花,何况若是天花……”
何况若是天花,早发病了,怎还会在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平安度过这许多日。是宣珩允潜意识里不希望楚明玥再与任何病症扯上关系。
楚明玥黛眉蹙动,她倒是认真思忖半晌,才笑吟吟道:“让崔大监费心了,不过是寻常红疹罢了,医馆大夫给的药膏好使着呢。”
崔旺伸着一只手,作势往脸上轻抽一下,“怪奴才多嘴,是奴才竟想些灾啊病的。”
楚明玥原本就未在意,摆了摆手,赏了崔旺一碗解暑凉茶。
宣珩允从位置上站起,这顿他寻了理由讨来的午膳是时候结束了,楚明玥抱着玉狮子起身相送。
送至府门时,宣珩允终究是提议让太医署的太医来侯府给她们主仆三人瞧瞧,被楚明玥谢绝。
直到上马车,玉狮子都未近宣珩允身,楚明玥抱着它,跟得近时,它便一身长毛炸起,所有人都对它今日的怪诞行径不明所以。
唯有宣珩允知晓,灵猫敏锐,定是嗅出了融于他体内的冰蚕余毒。
“怪了。”楚明玥眺望着那辆落下重重帷幕的辇车,漫不经心自语。
她时而揉捏着玉狮子后颈的皮毛,转身回府。
玉狮子在辇车开始行驶之后,就放下了一身似雪毛发,但它半垂耸着眼皮,好似无精打采起来,精气神儿倒是和长生有几分相像。
长生被沈季带去楚明玥特意让人收拾出来的小型练武场,说是先教他开筋骨。
说是练武场,实则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一块儿空地,地上铺着一层厚沙,是楚明玥幼时挽弓、投壶、溜小马的地方。
楚明玥行至后院,路过她精心打理的花园,看到那一片醉心花开得正好,就顺手拿起靠花藤放着的小铁锹,给那几株醉心花松土,像灯笼一样垂下的花瓣落在她肩头、手臂、脸颊。
“郡主。”半夏给那个浇花的铜金长嘴水壶灌满井水,递给楚明玥。
楚明玥把铁锹递给一旁的丹秋,接过水壶开始浇花,她掀了掀眼皮,问:“倒是学会欲言又止了。”
半夏放下卷起的袖角,“不是奴婢不敢说,是听到的坊间传言过于荒谬。”
“哦?”楚明玥唇角噙笑,竟还有了兴致,“怎么个荒谬法?”
“奴婢到医馆买药,跑了几家医馆,才买到这治湿疹的药膏,各家医馆排队问诊的人都排到了门外边,一群人挤着说闲话,奴婢就听了一耳朵。”
说到此处,半夏那张脸绷得紧,“那些碎嘴子的人说,眼下半个洛京的人都无缘无故起了湿疹,可这洛京气候干燥,近日来又无雨水,并不是起湿疹的时候。”
楚明玥忽然停下手中浇水的水壶,思索道:“话倒是在理。”
“在理?”半夏拧起脸,“离谱的在后头,这些人说这压根儿不是湿疹,是天罚。”
霎时,楚明玥的神色凝重起来,“天罚!”坊间向来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风声,就好比腊月时尘嚣一时的“诛妖妃”,不过是蓄谋已久、躲在暗处的推波助澜。
只是,再返京后的昭阳郡主两耳不闻朝中事,当真过着赏花遛弯儿的悠哉日子,是以,眼下坊间愈传愈烈的流言,她并未听到。 而对于朝臣眼中性情大变的元启帝,她更是一无所知。
历来朝局,最怕天降惩戒,谁让每一任帝王都自称真龙天子呢。
楚明玥不解,“元启三年,民间无灾无祸,天罚一说岂不荒谬。”
半夏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直言。”楚明玥慢走两步,把水壶放在一块青石面上,沿着石板小道往那处凉亭走。
半夏和丹秋跟在后边,二人作叹气状对望一眼。
丹秋忍不住开口,“腊月一场雪,一下就下到了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