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红衣耀眼刺目,晃得这群少年人挪不开眼睛,而荣嘉贵妃一身雍容尊贵的皇家气派更是震慑着他们的心神。

    她似笑非笑睨着他们,全然不把他们当回事。

    这一刻,就连早已缄口的谢俞也不得不承认,楚明玥是真正在皇权堆里被娇宠大的,这样的小阵仗,于她而言,远不如她及笄那年,八十万绥远军齐贺来得有看头。

    书生们目光呆滞,全然忘了他们此行目的。

    而宣珩允则大步走到楚明玥身边,眸光冷冷扫过那群书生,他的眼底有黑色的潮汐翻滚,他想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下狱,更想让楚明玥回她的重华宫,不许再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本宫可不怕蠢材,被利用了还替人当人肉盾呢。”楚明玥抢在宣珩允之前开口,狠狠嘲讽这群自视甚高的读书人。

    宣珩允的眸底愈发沉了,他看了眼禁卫长,冷声道:“押下去,不听规劝者,禁终生科考。”

    此话一出,书生们登时就懵了。

    先前大声朗读檄文那个书生脸色惨白,继而双目变得血红,额角青筋骤现,他推搡着禁卫试图冲到宣珩允面前。

    “敢问陛下,绥远军姓宣还是姓楚!”书生喊得撕心裂肺,拼尽全力。

    “冬月十八,绥远军副帅擅离职守,跨三省夜会安王!”

    “立冬那日,主将往西拜会淮南王!”

    “十月中,大帅沈从言无召回京,夜入定远侯府……”

    宣珩允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俊美的脸已然冷成霜,早已不见平日温润模样,“狂妄之徒,带下去。”

    两个禁卫军左右架起书生的胳膊拖着他离去。

    “十月,贵妃娘娘突然回定远侯府省亲。”书生挣扎着,声音渐远,“敢问陛下,绥远军还姓宣吗……”

    书生们被禁卫军押着消失在光华场。

    雪絮开始变成鹅毛那般,被冷风吹着斜斜飘落。

    所有人的肩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

    绥远军还姓宣吗。

    这个声音就像是诅咒,在宣珩允的耳边挥之不去。自古帝王,最难收拢是兵权,他一直都知道的。

    楚明玥心上猛地一颤,十月沈从言回京给她送生辰礼,而她以省亲为由回府见了这个异性弟弟,二人行事已是格外谨慎,她看向宣珩允,早已冷凉的嘴唇动了动,想解释的。

    她知晓,兵权一直是宣珩允的忌讳。

    “启禀陛下,微臣有奏。”一直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李忠敬跪行向前,从袖袋中抽出早已备好的奏本。

    宣珩允垂眸,诧异看着他。长公主府韬光养晦三年,是什么人能让他今日破釜沉舟。

    “微臣弹劾绥远军主帅沈从言和荣嘉贵妃娘娘密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臣请皇上过目。”李忠敬双手捧着奏折,举过头顶。

    崔旺接过奏折转呈宣珩允。

    宣珩允接过奏折打开,上面条理清晰累述楚明玥近百条罪证,庄庄牵涉兵权,件件满门死罪。

    条条罪证,直击宣珩允死穴。

    那双桃花目漫不经心在奏折上扫过,对纸上所书不甚在意,洛京的所有事都逃不过黑衣骑得眼睛。

    他嗤笑一声,“朕知道了,都退了吧。”

    忽然,他的视线扫过最后一列工整小楷,眸光直直定住,再未移动。

    过了许久,宣珩允抬头看一眼茫茫天地,孤狼在体内咆哮着,试图冲破禁制撕碎所有的人,他的耳畔渐渐只剩风声。

    “陛下,学子未来关乎国之根本,老臣恳求陛下查明实情,给天下学子一个交待。”谢俞挺上前,开口只言书生、不谈贵妃,却是要逼宣珩允发落楚明玥。

    楚明玥心底愈发烦闷,嫌这群聒噪多事的老头儿碍眼,宣珩允不喜她和沈从言往来,这些人累她没有机会解释。

    她瞪一眼跪地朝臣,“本宫既是妖妃,还不都速速退下,当心本宫施出妖法,要你们狗命。”

    “你……”谢俞没有料到会被一后宫妇人当中拂面,气得满面白须直抖。

    楚明玥的声音闯入宣珩允耳畔,他回过神来,冷冷扫一眼楚明玥,“崔旺,送贵妃回去,禁足重华宫。”

    奏折“唰”得被抛入空中,宣珩允反手拔出崔旺端着的长明剑,剑光斩过雪空,奏本碎成一片片,融进鹅毛大雪里,纷纷扬扬。

    崔旺把手中盛放剑鞘的托盘交由身边小太监,对楚明玥躬身道:“奴才送娘娘回宫。”

    剑光闪烁,晃在楚明玥怔楞住的凤眸里。

    她诧异地注视着宣珩允骤然冷漠的脸,不知变故何起。

    纸屑晃悠悠从她眼前落下,她瞧见上边支离破碎的几个字,方恍然,他发作的缘由,指甲掐着掌心软肉,心一寸寸往下堕,疲倦无力。

    “宣九,”一向清丽的声音有些发颤,楚明玥凝视着那双冷漠的桃花眼,字字艰难,“你不信我。”

    “贵妃,你僭越了。”宣珩允负手背过身去,不在看身后一眼,“崔旺!无朕允许,贵妃不得踏出重华宫半步。”

    他是朕,她是贵妃。句句皆是身份,字字皆是距离。

    楚明玥忽然笑了一声,捆缚着她十二年的一厢情愿箍得她喘不上气。

    罢了。

    楚明玥仰头,天空乌沉压抑,沉重的乾红大氅被她一手扯下,落在雪中,积郁胸中的闷气登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