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对幽默这一词,当然是毫无疑问,是人人接受的。可是对中国读者而言,一个报章杂志的编者会留一页,用以登载生活的轻松方面的文字,是不可想象的。中国的高级官员在新闻记者招待会上说句幽默的话,也是一样不可想象的。美国前故总统甘乃迪,在记者问他何以选他弟弟充任首席检察官时,他运用他的急智回答说——做了首席检察官之后,他再做律师就更有经验了。russellbaker主办的纽约时报是尽人皆知的,而包可华专栏更是获得万千读者的欢迎。他有见识,也有良知,也有机智,敢把普通社论所不敢说的话,以滑稽突梯嫡笑诙谐的态度说出来。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幽默完全不离常人的淳朴自然。一次,他到达伦敦,是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因为迟到而正式道歉,说原因是他必须去租一件无尾的燕尾服,好符合那种文物衣冠上流社会的派头儿,但是此种礼服都已被参加此一宴会的文明绅士先生们全租去了。当时马克吐温到宴会上,故意作违背礼俗之事,开了个玩笑说:am;quot;我已经吃过了。am;quot;而其他绅士先生则假装做他们还不曾吃过。
我们平常往往夸大其词,谈论断然行仁行义,做这做那,其实应当脚踏实地,归真返朴,切合实际才有实效。
am;quot;幽默am;quot;一词与中国的老词儿am;quot;滑稽am;quot;,两者颇多混乱之处。滑稽一词包括低级的笑谈,意思只是指一个人存心想逗笑。我想使幽默一词指的是am;quot;亦庄亦谐am;quot;,其存心则在于am;quot;悲天悯人am;quot;。我在上海办论语大赚其钱时,有一个印刷股东认为这个杂志应当归他所有。我说:am;quot;那么,由你办吧。am;quot;我那位朋友接过去。这份杂志不久就降格而成为滑稽笑话的性质,后来也就无疾而终。我后来又办了人间世和宇宙风,同样以刊登闲适性的小品文为特色——一直办到抗战发生,甚至日本占领上海之后,还继续维持了一段时间。
在我创办的刊物上,我曾发表了对幽默的看法。题为论幽默,我自己觉得那是一篇满意的文章,是以乔治麦瑞迪斯(georgemeredith)的论喜剧为依据的。
虽然现代的散文已经打破了过去主张文以载道的桎梏,但那种硬性的义法还是对中国的散文家有支配的力量。苏东坡持有一种宽容的看法,程伊川则持武断硬性的看法。宋时,朝臣为司马光举行过严肃的丧礼之后,所有的朝臣又应当去参加一个节日典礼。那位理学家就引用孔子说的am;quot;子于是日哭,则不歌am;quot;那句话。这引起苏东坡对理学家激烈的批评。我们有很多这种背乎情理的事例。有一个理学家不去探视卧病在床的儿子,而去探视他的侄子,用以符合am;quot;孔孟之礼am;quot;,因为探问侄子比探问亲儿子更合乎古礼。
我创办的论语这个中国第一个提倡幽默的半月刊,很容易便成了大学生最欢迎的刊物。中央大学罗家伦校长对我说:am;quot;我若有要在公告栏内公布的事,只须要登在你的论语里就可以了。am;quot;我发明了am;quot;幽默am;quot;这个词儿,因此之故,别人都对我以am;quot;幽默大师am;quot;相称。而这个称呼也就一直沿用下来。但并不是因为我是第一流的幽默家,而是,在我们这个假道学充斥而幽默则极为缺乏的国度里,我是第一个招呼大家注意幽默的重要的人罢了。现在am;quot;幽默am;quot;一词已经流行,而am;quot;幽他一默am;quot;这句新的说法,就是向某人说句讽刺话或是向他开句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