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黛玉道:‘我何尝真会呢。前日身上略觉舒服,在大书架上翻书,看有一套琴谱,甚有雅趣,上头讲的琴理甚通,手法说的也明白,真是古人静心养性的工夫。我在扬州也听得讲究过,也曾学过,只是不弄了,就没有了。这果真是‘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前日看这几篇没有曲文,只有操名。我又到别处找了一本有曲文的来看着,才有意思。究竟怎么弹得好,实在也难。书上说的师旷鼓琴能来风雷龙凤;孔圣人尚学琴于师襄,一操便知其为文王;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说到这里,眼皮儿微微一动,慢慢的低下头去。宝玉正听得高兴,便道‘好妹妹,你才说的实在有趣,只是我才见上头的字都不认得,你教我几个呢。’黛玉道:‘不用教的,一说便可以知道的。’宝玉道:‘我是个糊涂人,得教我那个‘大’字加一勾,中间一个‘五’字的。’黛玉笑道:‘这‘大’字‘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这一勾加‘五’字是右手钩五弦。并不是一个字,乃是一声,是极容易的。还有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法,是讲究手法的。’宝玉乐得手舞足蹈的说:‘好妹妹,你既明琴理,我们何不学起来。’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还有一层,又要指法好,取音好。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然后盥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这才心身俱正。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宝玉道:“我们学着顽,若这么讲究起来,那就难了。’”(第八十六回: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先不谈黛玉是否真会弹琴,同样是林黛玉的话,两段中的文字话语却截然不同,前者话语简结,而后一段,林黛玉却变成了迂腐的老先生。
续书的中宝黛二人弊病最大,在高鹗笔下,人人都像是呆子,而宝玉尤甚。不仅如此,从第八十一回,贾宝玉两番入家塾,很怪。曹雪芹在第三回中有两首词来评判宝玉,其中有一句“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而在高鹗笔下,贾宝玉竟然也走了“国贼”、“禄蠹”之路。在第九十三回,贾宝玉听说巧姐在读列女传,他竟然很高兴,并且还给巧姐讲起列女传来;还有一回,林黛玉竟然也在劝贾宝玉读书上进,还赞八股文;黛玉讲琴,看似是说黛玉才高,但前八十回并没谈及黛玉回弹琴,并且才一段的黛玉啰啰嗦嗦很有迂腐之气等等这些太过奇怪。什么“宝玉夺魁”、“兰桂齐芳”、“沐皇恩贾家延世泽”如此,原著大悲剧结局的色彩大变。
还有一点,高鹗续到后来,似乎有一种生拉硬套之嫌。这应从通灵宝玉失而复得,宝玉随僧人游太虚幻境说起。此次入太虚幻境,宝玉尽悟,竟然将一些人的命运说出,这难道不是败笔吗?
续文不再多谈,综我所见,高鹗续书后四十回,有多处大放异彩,其中的“黛玉焚稿”一段文字之精不亚于雪芹。文段中的一些诗句也比较好。而其中的败笔亦是颇多,这样的红楼梦竟有些“四不像”的意思了。
高鹗所续之所以与曹雪芹原文不符,主要的原因是二人的经历不同,高鹗没有像曹雪芹一样的经历,所以他写不出曹雪芹所写出的真实感;再就是二人的价值观念不同,曹雪芹是避世的,而高鹗则是出世,所以有了两个不同的宝玉。
话又说回来,在所有的续书当中,高鹗所续的确可算是较为理想的,如果由“红学”研究者的专家来续,版本亦是不同,争议亦是颇大。这样高鹗就为红楼梦的完整存世做了很大的贡献。
对于高鹗的续书,我虽并不赞同,但并不完全反对。我们应当用理性的眼光,客观地去看。(对于高鹗的续书,我还有许多看法,只是一时不知如何系统的去说,有些许疏漏。再就是鄙人学识有限,不能尽窥其优弊。故可能在以后,会以其它话题提到。有关高鹗续书的研究,还请读者参考李辰冬老先生的知味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