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微笑。
范氏就扭头跟金氏说:“娘啊,你说咱老范家咋这么有造化呢,有一个文曲星下凡的大孙子,又有个有大能耐的孙媳妇,这往后不得发嘛!”
“就你会耍嘴皮子!我跟你说啊,这可是咱家的大事,你们两口子可得使上十二万分力气,盯结实了!”金氏故意板着脸说。
许杏笑容不变,心里却吐槽了一下,一张嘴就把新作坊划到自家名下了,虽说是那么个道理,可是这种言语机锋也实在是让人腻味。她就当听不出来,继续跟范氏道:“我跟范大哥一般都在家里,要是没找着我们就找长山大哥也行,作坊里的事儿他都明白。”
“嗯,我们不得空,倒让长山这小子得济了,听说这现在家里帐都快还完了。”范氏也是有点懊恼,早知道许杏能把个粗糙的小作坊折腾大,她怎么也不能彻底舍了这份活。
没什么要交待的了,许杏就站起来,去看外头的情况。
长青从县学里领了廪银出来,照例拿给许杏。
许杏不要了:“范大哥,你那三亩地的收成给了我,就不欠我银子了。”
长青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指指外面,道:“这买地盖房子都是给范家置办产业,却不该要你花银子。你不是说估计要花四十两左右嘛,我慢慢还你。”
许杏摇头:“我的作坊占了地,我出银子也是应当的,很不用你还。”
长青道:“那就你我各一半好了,反正将来你也带不走这些,终究还是范家的。”
“行。”许杏觉得自己被说服了,“那就这样吧。”
“还有一件事。”长青道,“我还要买些地,如今冬日,是个好时机,可是我手头没有银子,只好跟你借了,这个也要慢慢的还你。”
“这样啊,那行,等我盘点盘点着,这阵子盖作坊着实花了不少银子呢。”许杏没拒绝,直接跑回屋里去翻钱袋。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对长青道:“范大哥,我不知道你要买多少,不过我现在只能拿出三十两,再多一两都没有了。不过作坊得了,董掌柜的不是说了接下来要备年底的货嘛,十月十一月每个月能净攒个二十多两,这样到腊月我就能拿出八十两了,你能等吗?”
长青点头:“能等。我就买那一片坡地,一直连成一整片,全是下等地,你借我七十五两就够了,我买十五亩,凑满不交税的数。这样等来年我要秋试,也就不为家里银钱操心了。”
许杏同意:“二十亩地的话,光红薯这一项,你就能收二十多两,再加上夏天收的麦子,下等地产量再低,十八亩也足够一家子吃饭的,还得有富余。往后你不管是读书还是出去做官,家里的生计是不用发愁的了。”农业社会,有地才是根本,长青的想法并不错。
“我的廪银全都交给你,地里的收成也都交给你,慢慢的还账,想来三四年怎么也还得清了。”长青说。
许杏觉得差不多,便同意了,又有些遗憾的道:“我若是能自立门户,我也多多的买地,哪怕交税呢,总是稳妥些。”
长青把到嘴的话咽下去,安慰了她一句:“早晚你能有大笔产业傍身的。”
“你不笑话我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就好。”许杏笑笑,“你们读书人不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嘛。”
“那才是骗人的呢。”长青心想我前世可不就是如此么,“没有银钱如何读书?如何生活?吟诗作赋再风雅也不能当饭吃,若是科举入仕更是要操心一方百姓温饱,光清高可是没用的。”
许杏很意外,年纪小小的书生就有这样务实的认识,范长青确实不简单呢,她由衷道:“虽然我不懂,但我觉得范大哥你若是做了官,一定是个好官,受老百姓们爱戴的那种好官。”
“借你吉言。”长青微笑。
他身上的那种“我一定要考上,什么都不如我考上重要”的急迫焦虑已经没有了,反而多了一些胜券在握的笃定和不急不徐的从容,他自己也许都没想到,但许杏发觉了,看来这个县案首的成绩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和底气。
这是好事。
长青是许杏来到这个世界后最重要的朋友,她希望他心愿达成。
十月初三,作坊上了梁,正式盖好了,因为来帮工的人多,大家伙还合力把石碾给挪到了后院,这样除了需要到前院挑水意外,作坊就基本上对范家人的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了。
整整齐齐的一个大院子,清洗池、切割间、下水道、大灶房、大库房都按照许杏的要求建造,能大大增加产能和存储能力,还能有效的提升效率。人员方面,许杏既然已经放手,就由长山负责,她并不过问。
简单的适应磨合之后,新作坊就开始开足马力生产了,毕竟有几千斤的大订单要做呢。
“你真不放挂鞭贴个红什么的了?”小秀问许杏。
许杏一边检查着新加工好的产品,一边说:“不了,我家今年动静够多的,不再招人眼了。你也知道,我要不是因为前头小院实在是放不下,范大哥又要读书不能打扰,我也不张罗着盖这个院子。”
天天在这儿干活,小秀对范家的事情就知道得多了些,她也同意:“反正你往家里交着银子,这作坊里的出息你就得自己把好了。我现在可是知道了,谁有都不是自己有,特别是女娃,爹娘兄弟婆家都能依靠,可也不能全都依靠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长山大哥不是对你挺好的?”许杏抬头看了她一眼。小秀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乡下女孩子,除了比较有魄力一点,遇事决断力强一点之外,在家庭观念上并没有很特别。
小秀点头:“我大哥是对我挺好的,可是以后他成了亲有了嫂子,再有了侄子,慢慢的就要有远近亲疏了。”
这确实是。许杏也同意。
小秀接着说:“至于我二弟三弟,说实话,因为我爹走得早,他们打小受了苦,结果我娘就格外惯着他们,我看他们怕是没有我大哥那样实诚。我娘啊,这一年也是靠上我们了,唉。”
这是他家的家事,许杏只好说:“反正小秀姐你说得对,谁有都不是自己有,咱们自己靠着自己!”
小秀想起一事,又笑了:“不过我看三弟对你可真好。你不知道,村里有人说你的闲话,毕竟你当初是那样进的门,也瞒不了人,现在三弟身子结实着,又得了头名,有人说你配不上他,结果让三弟当面就堵回去了。”
“还有这事?”许杏很意外,“那种闲话肯定有人说啊,他怎么还跟人呛声了?”
小秀说:“要不说三弟对你挺好的呢。他跟人家说,没有你辛苦干活赚银子,他根本就连名都报不上,你一个小女娃干重活差点累坏了身子,他什么来着,哦,‘愧疚心疼之极’,还说你聪明伶俐,自己琢磨出这么多做法,他拍马也比不上你,还有,反正还有好些,他那些词儿都文绉绉的,咱们传来传去的也记不得了。反正就是说你特别好,还对他也好,他老觉得配不上你,对你还不够好,好像这么个意思。”
许杏觉得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吧,范大哥能说这样的话?”
“是真的。”小秀捂嘴一笑,“那不来找你了,要不你问问他?”
许杏回头,果然看见长青站在后院口处朝这边张望,不知是不是刚才听到的话作怪,再看见长青长高了一大块的身影,忽然就有点儿不敢抬头了。
长青看见许杏,朝她招招手,又叫了她一声。
许杏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朝长青跑过来。
“董掌柜有话带给你。”长青并没发现许杏的异样,直接说正事。
“什么话?”说着正事,许杏也没什么杂念了,抬头看着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