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听见了,便道:“这一家子留下来吧。”并不是她被这种所谓的“孝顺顺从”打动了,而是觉得这一家子既然老实到懦弱迂腐,至少不会是能生出异心的,暂时可以留下来做些粗活。
江牙婆大喜,连忙把他们一家子拽到一边:“快跪下,夫人可怜你们,把你们全买了,往后你们一家子也不用分开了,可得好好干活,对主子忠心!”
胡大福一家人都跪了下来,胡家的小声的抽泣起来。
许杏看江牙婆这做派,知道她虽然有些油滑,但是多少有那么几分善心,便也愿意和她打交道,又在剩下的人里挑了一个会做饭的婆子,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并四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一共作价七十两银子,当场银货两讫。
江牙婆这笔生意不如她预想的大,可是也不小,她收了银子,交了身契,又笑道:“多谢夫人照顾生意,方才来的时候民妇瞧着这院子里空空的,若是夫人有要采买花木、家具的,尽管去东街瞧瞧,那边比城西这边的大商铺卖得实惠些。”
许杏笑着应了一声,让同贵送他们出去。
家里一下子多了十二个人,人气就旺盛起来了。许杏一一问过他们的家乡来历等,基本上都符合江牙婆说的,也看得出来,确实都是些乡下贫苦人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她叫同贵和同文给他们教一教简单的规矩,就分派了活计。
许杏没有给胡大福夫妻和另一个婆子张氏改什么名字,直接指了胡大福当车夫,负责赶车和照料车马,张氏做厨娘。胡家的两个女儿分别改了名字叫秋月、秋雨,跟着她们的娘负责洒扫。另外的四个丫头中,秋水会一点针线,就跟着同文家的,嗯,就是同乐,负责府里的针线和浆洗,秋菊跟着张氏在厨房干活,秋风和秋云两个年纪小,就在院子里负责传话,拿东西。两个少年新安和新民待在门房,先跟着同文学学规矩,然后轮流看门和做府上的杂活。胡家的儿子改叫新平,跟在长青身边。
“是得把同文替下来了,今儿个真有人说要找我府上的管家,我差点就说没有管家了。”长青听了许杏的安排,很是赞同,“咱们白手起家的,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力有不逮了,多亏你操持。”
许杏摇头:“我就是个懒散的,只好摸索着来吧。”
同文原本姓袁,现在就上下都称呼他一声袁管事了。自打成了婚,他越发老成稳重起来,无论是整饬宅院还是教导几个新来的小子,他都很尽责,就是岁数远大于他的胡大福,见了他也十分敬重,外院倒是没几天就颇有条理了。
内院这边,按理说许杏身边应该有个管事媳妇的,可是同乐虽然成了婚,但是性子和软,不善言辞,也只能带个徒弟给全府上下做衣裳、洗衣裳了。许杏还是挑了同贵来做这个管事的大丫鬟。
“同贵精明能干,嘴皮子也利索,让她管着这一大摊子事情,她也能料理好。”许杏跟长青说着家常,“同喜就跟在我身边吧,我看她也不爱管别人的事儿。”
“你安排就好,若是人不够就再买几个。”长青翻了一天账本,已经很累了,听着许杏絮絮的说些家里的事情,绷紧的脑子慢慢松散下来。
“先这样吧,那两个小丫头学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得用了,到时候再有什么需要我就可以放开手让她们做。你不知道吧,你的月俸,养活上这么多人,已经不剩什么了。”许杏玩笑了一句,“家里的花销都得我这儿出,今儿去买家具,我一口气就出去了二百多两,可不舍得再买人了。”
第115章 夫人交际(上)
许杏安排好了人力,又采买了必要的家具家居,花了好几天才算是把府里初步整理好,当然,这也仅限于基本的居住环境,至于院子里的花木之类的,那还都没来得及整治,毕竟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总得先解决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衣食温饱问题。
这些日子,她也观察了府里的下人,不光是新来的,也包括了府里的老人儿,毕竟换了环境,又多了那么多人手,这些人心理上会有些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好。
好在同文,不对,如今是袁大管事了,跟着长青这几年是真的历练出来了,虽然有的时候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瞧着不够沉稳——可那也只是跟长青比而已——大部分俗务他都能处理得很妥当了。
同样表现出色的还有同贵,许杏觉得这跟她身为家中长女的成长环境有关系,能操劳,不怕吃苦不怕操心,做事爽利,不怯场,不服输,虽然只是个双十年纪的姑娘,可是里里外外的事情,她都管得很妥当。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同喜,倒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思进取”的态度。几个丫鬟里,她作为起点最高、个人素质最强的一个,能认字,会功夫,一直也很得许杏信任,可是在这阵子的家庭变化中,她却一直不争不抢,甚至根本不露头,每天只伺候在许杏身边,做她的份内事,仿佛看不见同贵她们的变化一般。
许杏便借着叫她往知府、同知等几家人家府上去送帖子的时候,叫住她问了她的打算。
同喜像是早就知道许杏会问似的,笑着说:“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想法。同贵同乐跟奴婢是一起到夫人身边的,这些年来互相都十分了解。同贵的性子好,有主见也有手腕,适合给夫人当个臂膀,同乐虽然内向腼腆,可是有一手好活计,现在又是大管事的娘子,以后也很有体面,奴婢替她们高兴,可是她们的福气本事,也不是奴婢能有的。奴婢有夫人的信任,能跟在夫人身边,这一条就够了。”
“可你想过日后吗?”许杏认真道,“大人如今已经是正六品了,咱们家不大不小也能称一句‘府里’,你不想做个管事或者什么吗?”
“夫人有所不知,奴婢家里当初日子好过的时候,也过过几年娇女的日子,只是后来才变了,所以奴婢和同贵的独当一面是不一样的,和同乐从小吃苦也不一样,奴婢是主子若差遣,那就得好好做,若是主子没有吩咐,也想混日子的性子,就想有功夫了干点儿什么喜欢的事儿。”同喜道,“到了府城,奴婢正想去寻些书来,学些个粗浅的医术药理,说不得哪天就能用上。”
许杏倒也不是要压榨她的最后一分价值,听她这么说,便点头同意了:“既如此,那就依你。只是现在同贵忙得很,在我这儿的时间都短了,你可不能躲懒,她不在的时候你得在我身边。另外你得空了多指点指点秋风、秋云两个。”
“是,夫人。”同喜答应了,又跟许杏确认了一遍各个府邸的帖子和礼品,这才出门去。
这次的拜访并不需要见到各个府邸的主人,只要留下帖子和礼物就好,作用就是告诉人家,通判府的新主人已经安顿下来了,来拜拜门,请大家几日后来我家吃饭,当然帖子上写得要文雅些。同喜是许杏身边的大丫鬟,由她带着许杏亲笔写的帖子和礼物去各个府上拜门,也不失礼。
请客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同喜出了门,许杏就把同贵和袁管事都找来,商议宴客的准备事宜。
“咱们初来乍到的,做不到面面俱到,而且大人的品阶在这里,也不需要如此,所以主要宴请的就是知府大人、同知大人和学政大人的家眷,另外一些往咱们家投过帖子的人家我也回了帖子,到时候可能也会来,估计得有十几人。”许杏安排了任务,“咱们院子里暂且没什么花木景致可看,也来不及弄了,便重点准备宴席和适当的消遣玩意儿吧。”
依着许杏的想法,跟这些官员夫人们打交道是躲不开的,但是也没必要去出什么风头,搞什么独特的噱头,只要中规中矩不出错就好,果然,袁管事就道:“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说是让夫人不必过于烦心,不失礼便可。”
她这里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宴席,长青在衙门里却是眉头深锁,十分不快。
段知府给他的任务首要就是提高赋税收入,当然不是加税,而是让百姓多得收益,之后再征收赋税,就像他在安龙县做的那样。他自然是要先从每个县的基本情况入手,毕竟这里可没有第二个丁家、崔家让他先抄了,得一笔办事的银子。可是看了最近几年的帐册,他只觉得满心郁气。
安龙县不用管,他打下了基础,只要新来的这位县令不是个刮地皮的,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县里的情况都会一年年好起来,可是其他县的情况千差万别,账目清楚的县资源匮乏,没什么出产,有些出产的地方却看得出官员有问题,账目明显是做过的,总而言之,他的任务很艰巨。
“范大人真是勤勉啊!”陈同知踱到他值房门外,也不进来,就站在窗台下,不阴不阳的说话,“年纪轻轻的搞那么多政绩,让人敬佩啊!”
他嘴里说着“敬佩”,表情和语调却显然不是那么个意思。
同知的品级比他高半级,长青压下心中不快,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行礼:“陈同知,不知有何指教?”
“哎哟,我可不敢!连知府大人都赞一句后生可畏,我怎么敢指教?”如果说他刚才那句还只是让人有几分不舒服的话,陈同知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找茬了。
长青自问没有得罪他的地方,便也不想一味忍气吞声,便草草拱了拱手道:“如果同知大人没有吩咐,下官就失陪了。”
“你……”陈同知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这里可不是安龙县你那一亩三分地!”
晚上回了府,长青看许杏还在为宴客的事情劳神,想起白天的事,便提前跟许杏打了招呼:“陈同知的夫人若是出言不逊,你莫要放在心上,白日里陈同知便对我有针对之意。”
“针对你?为什么呢?他不是官职比你高吗?你能碍着他什么事?”许杏想不通,“总不至于原来他想做这个通判吧?”
“他当然不是要做通判。”长青若有所思,“我下午也想了,大约正如你所说,我许是碍事了。”
“你才刚来啊,不是说什么都还没上手吗?”许杏皱眉,十分担忧,“他夫人就算是为难我也不要紧,大不了不来往就是了,可是他若在公务上为难你甚至坑害你,那可怎么办呢?”
“想来他也不敢,不然不会这样言语挑衅了。我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但是就如你说的,我来了之后还什么都没做,所以若有什么,也定然是跟我过去做的事情有关系。”长青一边说着,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让许杏担心。
许杏倒是顺着他的话琢磨出了点什么,不由悚然:“那他会不会报复你?”
“他还好好的做着他的同知,自然不会铤而走险,不过日后可能会有更多掣肘吧。”长青握了握她的手,“我不怕他,倒是你,需要小心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