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对许杏的态度有些微妙。客气有余,甚至有几分亲热,可是仔细探究,却又能感觉到她有几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情愿。当然,这只是许杏的感觉,落在外人眼里,大家可都觉得郑大人器重范参政,连同郑夫人都格外喜欢范夫人。
对此,长青是这么跟她说的:“陛下那边一来是不愿意自己的母族式微,二来也是希望潘郑两家互相制衡,他们整日揣度这些还来不及呢,咱们很不必委屈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你别忘了,张氏兄弟还在这儿呢。”
说到这个,许杏倒有几分兴趣:“你说,你一个小官,都值得,嗯,大费周章的安插两个人在你身边,那朝中的大人们呢,岂非周围都是探子?”
“这便是督察院的厉害之处了,除了掌院和他们衙门里的是明面上的人,其他的探子都是暗处的,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什么人就是探子。”长青心里其实并不是很赞成这样的事情,可是想想皇帝的处境,似乎也只能这样做才能不被惯来旗下瞒上的官员们蒙蔽。
“难不成丫鬟婆子马夫都有可能是探子?”许杏只觉得太刺激了。
“想什么呢,你当探子是那么好培养的吗?陛下才不会关心这些后宅之事。正经的探子一般都是些衙门里的书吏衙役或者护卫之流。”长青是偶然得知的,不过他自问于公务上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自然不在意。
许杏点头,表示这样听着就合理得多,所以那些小说电视剧什么的都太玄乎了。
太太平平的过了年,长青亲自出面,把已经开了蒙的宁哥儿送进了省城口碑极佳的三才书院,正式开始了宁哥儿的求学生涯。
进了三月,府里上下就紧张起来,做好了许杏随时生产的准备。而这孩子也是个急性子,离郎中推算的日子还差着十天就呱呱落地了。
“是个漂亮的小哥儿,身子也结实!”稳婆笑吟吟的出来讨赏,“恭喜范大人!”
长青虽然花着许杏的银子,但是一点儿也不小气,十分豪气的给了赏银,还宣布阖府上下都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你的俸禄都被扣没了,倒是挺大方。”许杏已经生第三胎了,用的时间不算长,这会儿精神倒还好。
长青进来,看着她和新生的婴儿,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府里人多嘴杂,再有稳婆走街串巷的,我不如此,她们指不定会编排我不喜你,不重视咱们正儿。”
许杏的次子取名范予正,小名就叫正哥儿。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他们夫妻对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怎么执着,反倒是同喜她们这些人一心盼着是个儿子,毕竟有两个儿子傍身,夫人在府里的分量还是要更重一些的。
“虽说有多年的情分,可是大人这么年轻就做这么大的官,保不齐日后如何,现在有了两个少爷,夫人往后的日子就不怕了。”同乐这些年也生了三个孩子,跟袁管家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她管着针线上的事情,来许杏跟前的时候就少了。不过主仆情分还是很深的,她亲自送来了洗好的细软尿布,跟同喜悄声说话。
同喜看看睡着了的母子两个,也低声道:“正是这个话,往常我也不敢说这些,毕竟夫人跟大人那样要好,现在咱们也别说多余的话,我瞧着,夫人压根就不稀罕用孩子拴住大人。”
“我晓得,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同乐微笑点头。
要照顾新生的婴儿,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且第三次生育,她真的感觉到身体受到了损伤,气血都有些不足,白天孩子只要睡着了,她就立刻休息,好在家里有下人,女儿也能掌家理事了。但是她睡得不沉,还是听见了同乐她们的话。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起长青认真的跟她说“太过伤身,以后不要再生了”的样子,心中熨帖。
本来以为出了月子就能好些,可是许杏的身体恢复得并不好,坐了双月子也还是十分虚弱,这里疼那里疼的毛病也不少,长青干脆做主,满月酒不办了,等到百日的时候再庆贺,反正这里是任上,又不是老家,不过是同僚应酬,并没什么太大的关碍。
许杏就躺在床上叹气:“还想着今年风调雨顺的,好好盯住夏天这一季果子呢,这可好,什么都耽误了。”
第192章 干货生意(下)
长青早就知道许杏得惦记这个,便道:“你身子不好,便少操这份心,张家的不是能出去了吗,你吩咐她办就是。”阻拦是不可能阻拦的了,而且他是靠着娘子吃饭的人,也没有底气说什么不让她琢磨银子的话。
许杏笑笑,又摇头叹气:“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做什么都长远不了,所以一有了什么想法的时候就特别想立刻就做。这一季的果子若做不成,来年,来年秋天咱们还能在这里吗?”
长青握着她的手,面有愧色:“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走的,确实是耽误了你。”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许杏长于农作物的加工,可是这种营生,若没有个几年的时间是很难做大做好的,而他恰恰没法给她足够多的时间。
“说什么话呢,换一次地方你就要升一次官,我的诰命服都攒了两个樟木箱了,怎么是耽误我?这要让别人听见了,肯定会说我矫情不知足。”许杏道,“我并不是抱怨,只是有点儿可惜罢了。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却没法看到成果。”
“叫人去做吧,明年,明年真的说不好了。”长青他们集体被皇帝申斥,上一年的考评自然是下等,他不觉得自己还能顺顺利利的升官。而且,即使没有旱灾这些事儿,他也很难快速升官了,毕竟官品越高,想再进一步就越难。
做完正哥儿的百日宴,许杏才刚跟同贵交代了今年收购柿子和鲜枣的事情,并让她租个大院子进行烘干晒制工序,府里就来了好几拨拜访的夫人。
收了人家的帖子,许杏怎么也不能全都避而不见,可是强打精神应酬完了,她才发现,这些人话里话外的,都是含蓄却也明显的透露出了想结亲的意思。
“从前我听贺嬷嬷说过,高门大户若要做亲,并不会直接请媒人上门,都是要先从女眷交往开始,试探个几回,双方都有意了才请媒人。这几日,我可算是知道她们都怎么试探了。”许杏一边给吃饱的正哥儿拍着嗝一边苦笑,“我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再加上精神不济,真的很害怕,既怕冷淡了得罪人,又怕热情了让人家以为我答应了,见一回客得歇上个大半天才能缓过来。”
“明日吧,你叫丫鬟拿着我的帖子去仁济堂请最有名的郎中来看诊,让下人放出风去,说你身子不适,再有帖子就全回了,不见。”长青脸色不大好看,“欣姐儿才十岁,很不必着急这事儿。”
“我可更不着急。”许杏心中暗想,十岁才是个小学生,这就谈婚论嫁,犯法的好吗?“只是她的将来,你有何打算?”
“欣姐儿终究是女儿,比不得儿子们禁折腾,咱们还是要格外心疼些,给她找户门风端正、家庭简单的人家方好。”长青早就想过了,“只是不要定在这里,过些年她到了出嫁的岁数,咱们若是不在这里了,岂不是把她自己扔下了。”
许杏还处在产后恢复期,内分泌水平不大稳定,一想到女儿远嫁,眼泪哗啦哗啦的就掉了下来:“那可不行!”
长青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无奈道:“你可别哭了,伤了眼睛如何是好?所以咱们现在先不要给她说亲事,孩子还在家里呢。”
许杏想起一事:“再过俩月就是欣姐儿的生辰了,因是整生,我应了要给她大办,这样吧,只让她请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们来家里庆贺,不请各府的夫人们了。”
“这事情你做主便是。”长青并不太在意,“只要她高兴就好,你不必当作什么交际。其实这也就是如今有了这个条件,当初你十岁甚至十五及笄不也都那么随便的就过去了?”
他说着说着就又露出了愧疚心疼的表情,许杏都懒得说了,等正哥儿打了嗝昏昏欲睡的时候便把他放下,自己也躺下来,轻声说:“那我就好生养着,争取过些日子能有精神办这件事。”
同贵产后休养得很好,孩子也过了半岁,又有婆子伺候,她打理许杏的产业也就不成问题了,只是这加工干果的原材料好收,加工却是不大容易,她便专程来请示许杏。
“这个活计和加工红薯不一样,也就果子下来这一阵子能做,单独给它开个作坊不划算,不知您怎么个章程?”同贵问。
许杏明白,这个时候又没有冰箱冷库,如果要储存鲜果,那就得用冰,还得修地窖,成本太过昂贵,绝对是划不来的,所以她反复想过之后,决定直接公开技术:“你说得很是,不如就请人来做零工,临时干上一两个月,把能收到的果子都加工了,至于这些人或者别的农户,只要想学的,也都可以来学,做好了咱们也收,只要把握好质量便是。反正咱们量大,商队要收货肯定也是收咱们的,再还有董三太太呢。”
同贵想了想,同意了:“那行,我这就照您说的办。”她早就知道了,夫人对自己的手艺虽说也看重,可是并不像时下那些工匠们那样拼了命的保密,所以她虽然有一点意外,但并不是不能接受。
既已决定,许杏除了把制作柿饼和蜜枣的各项工序仔仔细细的教给了同贵和她带来的小学徒,又看着她们做出了成品之后,就放手不管了。十月份,董家的商队拉走了所有的柿饼和红枣、蜜枣,同贵才过来跟许杏报账。
“夫人,这个营生真个是琐碎,不过利润倒好,咱们这一季,刨除了各项开销损耗,总共盈利一百二十两。毕竟您给果农的收购价不低,雇来的小工们工钱也高,董家也是熟人,咱们要的价格又比市价还略少一些。”同贵把银票递过来。
许杏便抽出二十两的那一张塞到同贵手里,又叫同喜把整数的收起来,这才说:“带着孩子忙了这好几个月,你也辛苦了,好生歇些时日吧。这营生……明年若是有农家愿意自家做了,我也就不做了。”
她要做这个干果生意的初衷是不想让那么甘甜的水果埋没了,自己能赚些当然也是多多益善的,可是投入的人力精力太多了,性价比不行,算是个失败的项目,明年她也就不打算再做了。
“夫人,到明年秋天,大人就任满三年了,是不是又要升迁了呢?”同贵却是想到了之前的各种产业,以为许杏在做离开的准备。
许杏摇头:“没听大人说呢,总归还有一年,怕是没那么早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