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步走来,朝洛久瑶浅行一礼, 又转向秦征。
“秦世子。”
“这么巧, 沈将军也路经此地?”
秦征毫不客气,道, “将军是来领令弟回去的?”
“圣上命臣与程统领守卫行宫的安全,臣带舍弟来探查后山。”
沈停云轻瞥一眼沈林, 寻了个理所应当的由头, 顺带着忽略了秦征的后半截话语,“看来臣不在京中的时日, 世子与舍弟有所交集。”
“说来也巧,去岁末时,沈大人到静法寺祈福,我的确与他有一面之缘。”
秦征轻笑,“听闻那日沈将军也曾到过静法寺,可惜我离开的时辰早了些,没能与将军碰面,甚是惋惜。”
听他带着挑衅地提及静法寺的那场刺杀,沈停云的目光陡然锐利:“世子是觉得自己终有一日要回到崇昌,与燕京再无交集吗?”
“秦家的封地在西境,沈将军远在北地,耳目再明,也很难望到西境的风吹草动罢?”
秦征仍笑,眉头微扬,“我有机会回到西境,可沈家是注定要世代扎根在燕京的……不过也有例外,人人都说百尺危楼,若有朝一日大厦倾塌,弥散的灰烬说不定便能飘荡到远方,沈将军说是也不是?”
沈停云常年在外征战,哪里有耐心同他在言辞上弯绕,嗓音发冷:“世子这样笃定能自燕京全身而退?我见世子在燕京做了多年的质子,想是埋骨此地也并非奢望罢。”
秦征面色微变:“沈停云,你放肆。”
他正要上前,洛久瑶拨开身前二人。
“都说够了吗?”
她沉声斥道,“几位皆是我大熙栋梁,在此吵嚷成什么体统?还是说,你们想让父皇来为你们评评理?”
见她出面,秦征顿住动作,咬牙道:“殿下说得是,臣告退。”
说罢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洛久瑶看向面色不善的沈停云,先行道:“沈将军既是负责父皇的安全,还请探查仔细。”
沈停云应道:“殿下提点得是,只是臣斗胆,这个时辰,殿下为何在此偏僻之地?”
洛久瑶侧首看向沈林,默不作声。
沈停云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尾微微跳了跳。
沈林道:“大哥,其实是我……”
“是我用膳后闲来无事,见有二人行迹鬼祟,这才一路跟到这里。”
洛久瑶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行宫的守卫不比宫内,我怕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谋害父皇,明日祭神,沈将军最好将跟随在侧的侍从都换做自己人,以免横生枝节。”
听她这样说,沈停云的神色认真起来。
“殿下说的话臣记下了。”
沈停云在此类事上惯来谨慎,听到洛久瑶这样说,点头应下。
他转身告退,见沈林仍立在原地,瞥他一眼:“沈林,你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殿下说?”
沈林没有多留,只对洛久瑶行了礼,道:“殿下,圣上将行宫的后山交给兄长,我还需随兄长走上一圈,确认后山的守卫是否换值,不便送殿下回宫了。” 洛久瑶朝他点头:“有劳你们了,行宫的后山很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完。”
“承蒙殿下关心,不算辛劳,酉时之前便够了。”
沈林再应答一句,对上沈停云一言难尽的目光,匆匆告退。
没能探得石亭中与守卫交谈的人是谁,洛久瑶也没有多留。
她到石亭中绕了一圈,又回到行宫的小阁,始终难平心绪。
不是因洛久珹与刺客的事——沈停云既已应下调换侍从,不管石亭中的人是谁,明日的昭阳台想必都会风平浪静。
是因为秦征。
秦征拿出那块黄玉时,她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秦征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先前的种种端倪都通顺起来——
在长景殿时秦征毫不犹豫地对她动手,他其实一眼便认出了她,却只能扯来八年前的千昭宴作他们熟识的借口,临春宴在白鹭亭,他与她言及合作,又言语试探她与沈林的关系,而后在静法寺他再次耐不住对她和沈林出手,射出了险些让她丧命的那一箭……
洛久瑶轻抚肩侧,那道伤口虽已结痂,却还未能完全愈合,十有八九会留下一道磨灭不掉的疤痕。
秦征与她是一样的,他一早对此有所怀疑,所以才会盯上她,他对她杀心不死,诱她合作不成,便想趁她不成气候之际结果了她,以此来改变一切的走向。
而如今他确定了这一点,是要以那枚玉佩作敲打,来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吗?
他将那日在静法寺的事说出,公然挑衅于沈停云,是心中已有了成算,打定主意要与沈家为敌吗?
思不得解,洛久瑶靠坐在木椅上良久,脑海中所想的却是那夜在静法寺的禅房中,秦征干脆认罪时的眼神。
她觉得总有什么是被她忽略掉的,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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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天黑下来,宫侍送来沐浴时所用的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