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间,是一青年着甲胄,持枪纵马而来的身影。
洛久瑶朝那道颀长的身影看去,面上有一瞬愕然。
她曾见过此人,时隔许久,她亦记得此人名姓——沈溯。
沈溯之名,居住在北地多年的人都有所耳闻,此人曾是沈停云麾下的一员猛将,前世她带着洛璇自燕京逃脱出,一路跋涉到北地,寻得沈家四散在北地的大军时,所见的第一人便是此人。
那时的沈溯虽正值青年,却已满面风霜,两鬓亦生出了华发。
他见到洛久瑶,虽在见到她手中的莲纹玉佩时眸光微动,却在知她与洛璇来此的目的,与他二人皇室中人的身份时轻嗤,转身闭门谢客,冷言此生都不会再为熙国皇室卖命。
洛久瑶去求了他三次。
最后一次,她带了洛璇前去,在沈溯所居的庭院外站了一整日。
夜里降了大雪,她便任凭雪落满身,年幼的洛璇亦一语不发地跟着她站,终因年岁尚小,身子薄弱而支撑不住,倒在雪地中。
至此,沈溯应下她的请求,跟在她身边。
青年手中长枪丝毫不留情面,一张冷面好似杀人索命的阎罗,长枪纵挑,转瞬之间,大片血花自人群中迸溅出来。
原埋伏在周遭的刺客已被沈林解决了十之七八,沈溯与沈无忧携人破开围困,又有增援在外堵截,村落很快重归宁静。
硝烟尽散,打斗后的血泊尸海袒裸露在眼前,沈林终于放下长剑。
可他的手仍牵着洛久瑶的,没有放开一丝一毫。
“二公子。”
命人清点人数,处理倒地的大片尸身后,前来驰援的青年见沈林与洛久瑶仍立在那片血泊中,缓缓走来。
他放下长枪,眉眼一改持长枪杀人时的冷,转瞬间换了张笑面。
“属下奉少将军命前来。”
青年朝沈林行了个礼,“一别三年,二公子可还安康?”
沈林这才回神,朝他点点头:“一切都好,有劳你跑这一趟了。”
青年直起身,又看向立在他身旁的洛久瑶,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停了一瞬。
他笑道:“属下早些时日就听少将军说二公子要来北地,却未听说二公子此行前来,还带了位姑娘。”
沈林忽略他的调侃,道:“大哥派你前来,是已打算肃清此地了。”
边关北地,众人皆知沈溯作战时利落凶狠,以命易命的名声,沈停云会命他做的,也大多是些杀人埋尸的凶残活计。
沈溯道:“少将军接到信时本是命沈酌那小子前来,后来听闻柳村附近的城镇中来了位出手阔绰的异地商人,心中琢磨了公子的打算,于是命属下前来,藏在附近的城中待命。”
沈林点头,落下两声轻咳:“需封锁的不止此地的消息,还有村中的人,大哥已将托词告知你了?”
“是,二公子此番散出的消息北地尽知,少将军在其上润色一番交代给属下。”
沈溯道,“只说柳村来了位商人,守在柳村的赵大人因贪图钱财妄想将人扣押,我们出手是为主持公道,免得此事顺着来往四海的商队传出去,坏了北地的名声。”
托词中未曾提及村中流民异样,未提及刺客,更未提及西境埋伏在此地的卧底,免了打草惊蛇,亦免了北地人心惶惶。
说了好一会儿话,沈无忧将方才昏倒在屋内,此刻睁开了眼的那位赵大人拽出来。 沈溯向来不愿废话,手起手落,长枪骤然插在他跪地的膝畔。
“说,谁给你的胆子调换村中流民,原本在此的人又到哪儿去了?”
赵大人本幽幽转醒,见了眼前长枪,立时又要晕过去。
沈无忧拽住他的后颈,让他清醒过来。
赵大人再次睁开眼,见了立在眼前的沈溯,又看向旁侧的沈林与洛久瑶,一瞬明白过来。
他跪地,道:“两位大人高抬贵手,赵某真的什么都不知。”
沈溯拔起长枪,枪刃指在他眼前:“你把我们当鬼糊弄呢?你自燕京来,守在此地有一年余,会什么都不知?”
沈林立在原处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久瑶留意到身畔人的神色,瞥一眼他颈侧,伸手攀住他的手臂,扶稳他。
“沈统领。”
她唤了声沈溯,道,“天色已晚,人既捉住,若想知他所言真假,带着他到村中去指认,再一并带回去慢慢审便是。”
沈溯瞧她一眼,又瞧一眼畏缩在地的赵大人,点了点头。
他抬眼看过天色,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动身,既然二公子已到此地,连州城也已不远,公子不妨明日启程,随我们回连州城去见将军与少将军?”
沈林点一点头,声音较方才也轻了几分:“都凭你安置便好。”
马车侯在村落外,车门关合的一瞬,沈林亦合上眼。
长剑坠地,他的身子几乎不受控制地朝旁倒去,洛久瑶忙接住他,让人倚靠在自己肩头。
她看着沈林颈侧蔓延开来的那道血色长线,伸出手,一时不敢触碰。
“沈林。”
她唤他,在他耳畔轻声问道,“是毒对不对?你没有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