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的神色也认真起来:“他虽吐了些话,却并未全然信你。”
“他的确没有信我,否则也不会只说起这个。”
洛久瑶道,“我并不奢望他会信我,但比起诛九族的罪状,他能说出这件事,已是有所摇摆,在眼前的两条路中有所抉择了。”
沈林明白:“那座园子并非时时迎客,他所说的,大概也不会是明面上所招待的酒客。”
“沈家于穆城走动不多,我需得先遣人到那里埋伏一段时日,带些关于景央园的消息出来。”
洛久瑶道:“这桩园子已在穆城存在许久,恐怕有得查,还需从长计议。”
沈林点头,又道:“柳村一遭有些风吹草动,虽已半路上被截了没能传回燕京,但如今于你而言,为不暴露身份,待在连州城是最安全的。”
“你说得是。”
洛久瑶点头,“眼下一切都急不得,的确该在此蛰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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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日子还算好过,两军始终未交手,除却偶有流寇来犯,大多时候边地还算祥和。
派去穆城的人一时未能传回消息,但搜寻流民的人顺着赵垣提供的线索去查,却发现许多流民的踪迹都是在穆城消失。
消息暗中传回连州城,如此一来,穆城更是非查不可了。
北地的春秋很短,眨眼几月便入了冬,连州城落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沈府收到了来自燕京的家书。
是姜云清寄来的,与家书一同寄来的衣物里,还藏有另一封字迹十分眼熟的信。
信上提及燕京近日的状况,朝中局势纷乱,洛久瑄与郑王世子定下婚约,淑妃母家的势力愈发壮大,洛久琮也愈发得洛淮器重。
西境虽照常献礼纳贡,然老秦王的身体似乎每况愈下,秦世子隐有离京的迹象。
知寒园未有异样,只是传言囚在其中的洛久珹秋日里忽染风寒,而后大病一场,直到近日才有好转。
言语至此,再无其它。
将燕京种种的消息告知洛久瑶与沈林后,沈停云收好了那封只字未提及过他的书信。
又几月,将至年关,因周遭不算太平,要时时盯着边地状况,大军没能在新岁时回京。
旧岁末,新岁始,岁除与新岁二日原是两军议定的休战之日,沈长弘破天荒地允准众人连州城摆了场岁除宴,自己携几队将士离城驻守在外。
熙国的传统本是新岁饮屠苏,但军中常日里禁酒,屠苏酒便在岁除宴的这日搬了出来。
与屠苏酒一并搬出的还有北地烈酒,众人才饮过屠苏,坐在近处的沈溯便塞来一只酒盏。
几月下来,洛久瑶已与北地众人相处熟稔,沈溯又是个最自来熟的,连饮酒也格外活跃些。
“姑娘,北地没什么好东西,若说别的便罢了,唯独这烧刀子是好东西。”
“你既走了老远的路,这酒可不能不尝一盏。”
洛久瑶迟疑之际,浓烈的酒香气随着酒盏一同递到手边。
递酒的动作叫沈停云瞧见,他皱着眉拦了一拦:“沈溯,劝酒也要注意分寸,她才多大年岁?”
沈溯仍在旁笑,又推来一盏:“少将军,岁除摆宴,喝一点不妨事的……姑娘不喝,那二公子来一盏?” 沈林抬手去接,却被洛久瑶拦下。
见她抬手接过,沈林道:“阿瑶,烧刀子是烈酒,闻一闻便能醉人,你不常饮酒……”
话音未落,盏中酒已空了。
沈溯咋舌,笑道:“姑娘真是好酒量。”
杯酒入口,一路从喉咙烧到胃里,初时竟微微发疼。
没一会儿,洛久瑶又觉那股烈火反烧上来,一片氤氲的热意中,她的脑袋有些发晕。
周身很暖,一双微凉手扶住她的肩膀,她就势倚靠下去。
烧刀子性烈,但只半盏,还不够她醉倒。
洛久瑶虽有些乏力,意识却未陷入昏沉,火光与焰色融成一片,一片觥筹间,倒叫她忽而想起过往的一些事来。
她本是不会饮酒的,但在洛璇登基后的许多宴上,她不得不在宴上接过一盏盏奉承亦或有意为难的酒,她强撑着饮下金樽中的酒,在众人面前替洛璇应对一句句恭维亦或刁难的诘问。
她初时痛恨饮酒,洛璇也是知道的,可在连柏传回沈煜消息的那天,她独身一人去了沈府,在空荡荡的庭院里饮了许多酒。
半梦半醒之间,她坐在重新修缮过的秋千架上,便好像浮在云层上,暖风拂面,她的脚步也虚浮起来。
三年来,她第一次感到高兴。
从那时起,后来的宫宴上她总是会喝许多酒。
洛璇在宴中离去,又会在宴散时来寻她,他总会问她,明明讨厌酒,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
她只说是因宴饮不得不喝,既如此,喝多些她反而高兴一点。
洛璇却说:可是姑姑,你在哭。
你又哭了。
“阿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