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难受吗?”陆慎言问。
“喵。”
“不难受了就好。”
陆慎言把毛巾扔回水盆,接过李善递来的麻醉针,他一边摸上江狸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一边快准狠地扎了下去。
江狸才刚刚舔上陆慎言的拇指,低低哼了一声,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他昏昏沉沉看向陆慎言,最后一眼只看见陆慎言站在那戴上了橡胶手套,随即一切都昏暗了下去,陷入重重的倦意当中。
他被麻醉得昏昏沉沉,忘了陆慎言要做些什么,但这一幕倒有点像绝育。
不能吧,他胡乱地想,虽然陆慎言用不到他那里,但绝了还是有损他个人魅力的。
“开始吧,切快点。”陆慎言对李善说。
江狸本来要睡过去了,听见陆慎言的话,又无意识地喵了一声。
·
沿着脊背切开一道线,陆慎言低头紧紧看着,因为那个地方曾经被人用力扯出过很多次,皮肉下还有着多年未愈的沉疴,这也是为什么江狸的尾巴根会变得如此敏感。 陆慎言摸上江狸手腕上的银链,静静看了会儿,随即开启了疼痛共享。
李善换了把手术刀,开始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取起第一块脊椎,即便打了麻醉,拔出的瞬间依旧刺激到了部分神经,江狸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陆慎言忽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李善看向陆慎言。
“没事。”
撑在手术床上的手,手指因为过于疼痛而攥白了关节,陆慎言沉着眼看李善敲碎了,一块接一块取出,每一块骨头都血淋淋的。
在那段他曾经闭关苦修的年月里,独自下了雪山的江狸就是这样被人关在阴暗仄小的地下室里,一日又一日地重复着被取脊椎的痛楚。他今天所受的不过是当初江狸所承的一部分,却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那江狸呢?
他看向趴在手术台上吐舌头不醒的江狸,眼中闪过深深的愧疚意,他又颤抖地摸上了江狸的手腕,指腹摩挲过链子。
隐藏在共享符咒下的疼痛转移,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候所预备,一下,李善又挖出一块脊椎丢到盘子里,陆慎言彻底白了脸色。
“陆慎言?”李善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做了什么?”
“取你的,别废话。”
陆慎言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李善眉头微微皱起,加快了手上速度。
旁边,体外脊椎像是感应到江狸现在的状况,兴奋地嘶嘶直响,它分泌的细丝轻柔地缠上陆慎言的手腕,又像是在代替江狸安慰,只在此刻,这个看起来比较丑陋的东西终于没有那么可怖。
脊椎骨一块接一块地被丢到铁盘中,咣当作响,伴随着陆慎言的脸色越来越发白,李善的操作也越发熟练。
“好了。”终于,李善松了口气,把镊子连同最后一块脊椎丢在盘子里,他看向手术台上的江狸,眼神一闪而过怜悯,“可怜的咪咪。”
陆慎言像是缓过劲来,沉沉吐出一口气。
掌心溢出法力来,操控体外脊椎攀上江狸的脊背,不用过多干预,它就已经兴奋地攀了上去,那三十三节脊椎,一节一节争先恐后般地想要嵌入江狸的脊背,一瞬间,来自于神经链接的剧痛又使得陆慎言一下推开铁盘,“砰”一声,他咬牙跪倒在地。
“陆慎言!”李善脸色一变,诧异看去,“你怎么了?!”
陆慎言额角青筋毕露,连着汗珠冒出,没有说话。
李善伸手摸向陆慎言,瞬间察觉出其中不对劲来。“你疯了?”
“人和妖怪体质不一样的,你怎么能下这种符咒?!”李善瞳孔一缩,“陆慎言,听我的,你快点断开链接!”
陆慎言的眼睛已经充血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江狸。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两年前,江狸受的苦都已经足够多,而他好像只能在旁看着却永远无能为力,明明他是外界敬仰的不世出的天才,年少成名,商圈大佬,所有问题到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偏偏只有关于江狸的事情,他以前能做却没做,后来想帮却帮不了。
脊背像是被寸寸粉碎一般,疼到麻木,陆慎言的嘴角溢出血来,但这一次,他可以替江狸受了这样的苦。
而手术台上,体外脊椎蔓延出的血丝扯断了禁锢江狸四肢的铁环,江狸的身体忽然弓成一团,剧烈地抖动起来。
无形的锁链链接着江狸和陆慎言,是江狸在强制性地共同分担这份痛楚。
体外脊椎如同拱动的寄生虫一般强势卡入江狸血肉间,陆慎言痛苦嘶吼出声。
“啊——”
骤然间,绿色的能量像荡开的波纹一般阵阵溢开,李善诧异后退一步,看见绿色的光圈流动在两个人中间。 两个人都不好受,但同时,这股光圈又在飞快地提升着江狸身体的力量。
朏朏这样的神兽就是在遭受一次次创伤之后生长出新的骨血,每一次蜕化都是不断强大的过程,他们强悍的伴生能力是建立在断肢重生的痛苦之上,而陆慎言,绝对算得上是第一个和朏朏一起承担这种痛苦的人类。
陆慎言疼得浑身发抖,而与此同时,江狸紧闭着眼,离地悬浮起来。
随即,那股剧烈的疼痛像是被单方面剥离了,陆慎言怔怔看着半空中的江狸。
宛如破茧重生一般,那根离体十年之久的脊椎彻底进入江狸的血肉之中,脊背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流动的金色符文,顺着尾椎的位置一点点攀爬上脊背。
江狸近乎赤裸的身躯展开着双手,血色的细丝像是破茧后的蝴蝶翅膀一般,在攥拳间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银白色的发尾也随之不断延长,长到了腰间的位置。
“轰”一声,符文化作绿光,又一次向四周轰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