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叫声又响起了。
尖细,高亢。似愉悦,似痛楚。
百媚千娇,风流旖旎,迷魄淫魂。
听得她心痒痒的,像是狸奴在挠她心肝。
头顶的天花板,咯吱,咯吱。
声音透过木板,传下来,飘进耳朵。听不真切,闷闷的。
姁妤坐在美人榻上,倚靠着竹窗,望着屋外出神。细雨飘入室内,拂面而过,凉凉的。
她抽一抽鼻子,嗅一嗅,是湿润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佛堂香火味。
啪嗒。灯芯烧到最后,裂成粉末。姁妤转过头,看向桌案。
兽纹博山行炉内的烛火燃尽,只余袅袅青烟。
姁妤凝神,细细地辩听楼上的动静。
叫声已停了。二人仿佛正在交谈,细细碎碎的。
姁妤长舒了一口气,她整理一番衣衫,端起行炉,推开门,慢慢地走上楼去。
咯吱,咯吱。
木制阶梯踏上去,也会发出声响。不过与天花板的声响略微有些不同。
姁妤理不清楚是哪里不同。
“咚”
“咚咚”
姁妤停在二层第三个屋子的门口,抬手敲门。一下,两下。无人应答。停了片刻,她再次敲门,三下。
“咚咚咚”
一道女声响起:“何人?何事?”
语调平缓,端庄典雅,
声音适中,矜持贵重。
姁妤心下了然,想是一切都已妥当。
她缓缓开口:“夫人,天色将至,想是该家去了”
屋内静了片刻。
姁妤身子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眼珠子却往是动的,她的目光往下移。
落在行炉上。
余烟已经消弭,行炉只剩残温。
“进来吧”屋内响起声音。 姁妤推门,滋啦,木门缓缓地向内打开。
一抬眼,便看到荣淑惠正坐于书桌旁,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细细一看,玉钗却是歪的,发丝黏在脸颊,肌肤泛着红晕。
姁妤轻轻地往屏风瞥一眼。屏风后的黑影仿佛是个石像,老老实实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飞速地将视线回来,走过来,将行炉放在桌子上,小声说:“小姐,时辰不早了”,一边说着,一边上手调整荣淑惠头上的玉钗和同心花钗。
荣淑惠缓缓地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走向门口,眼睛看向屏风。神色哀戚说:“那……今日礼佛便先到此为止吧”,她顿一顿,“下月初一,我再来”
姁妤跟着荣淑惠走着,从头到脚将其整理一番。直至凌乱的袿衣重回端庄华贵,她才抬起头,顺着荣淑慎的视线,看向屏风。
屏风后的人居然不知何时转了出来。
姁妤吓了一跳,慌忙向门口看去。
虽说,她知道无人敢上来打扰骑都尉的夫人礼香。但是,她仍是仔细万分。确保门口无人后,她回转头来,左瞧瞧荣淑慎,右看看杨惟诚。
二人含情脉脉地互相看着。此情此景,颇有「波荡两鸳鸯,雌雄各分流」的意味。
姁妤有些眼睛疼,脑仁隐隐地也在作痛。她拽拽荣淑惠裙襦的轻纱花边,催促道:“小姐,要抓紧时间了。今日大人依旧是酉正离开衙署,咱们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好说歹说,荣淑惠才与杨惟诚真正分别。
酉初。
广仁寺门口。
马车内。
荣淑惠挑开帘子的一角,从缝隙里望着阁楼方向。
马夫挥鞭,车子启动。
佛寺越来越远,荣淑慧仍痴痴地瞧着外面。
姁妤看不下去了,她挪过去,准备将帘子拉回来。
荣淑惠神色凄凄:“杨郎……”
姁妤将帘子角揪住,说:“小姐,往后日子长着呢,不在这一朝一夕”
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将马车外的光景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荣淑慧恋恋不舍地坐正身子。泪珠盈出眼眶,啪嗒,落在地毯上。
姁妤叹口气,掏出手帕,精细地擦着荣淑慧眼角的泪,又拢一拢她的发髻。苦口婆心地劝诫:“小姐,筹谋多年的事情了,就差临门一脚,你可一定要稳住啊”
荣淑惠勉强止住泪,抽抽搭搭地说:“知,知道,我会有分寸的”
酉正。
轩庭园。
鹿溪苑,星彩阁。
屋内水雾弥漫,热气蒸腾。小丫鬟们默默地依次退出去。咔嗒,门从外面被轻轻地关上。 屏风后,姁妤默默地拾掇荣淑慧的贴身物品,将今日杨惟诚送的金镶宝珠钏翻出来,藏进五子奁的暗格里。
再往熏炉内添些瑞脑香,倒扣熏笼,把衣服搭在熏笼上。遮住遗留的隐隐的男女欢好的气味。
而后,她将花瓣和汤丸放入水中,用纤细白净的手指搅撩一撩水。水温稍烫,正合适。她低声说:“小姐,好了”
荣淑惠神色疲惫地走过来,顺着姁妤的力道,缓缓地踏入水中。
熏草制成的汤丸,被热水化开。芬芳荡漾,气味混着潮湿慢悠悠地钻入鼻腔。
很香。
姁妤在荣淑慧背后吸了吸鼻子。
她拿起皂荚,仔细地服侍荣淑慧沐浴。
手腕,胳膊,肩膀。
胸。
红痕,印迹。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