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呈奕修长的指节轻轻抚过那件衣衫,随着脑海中回想那日秦葶在她眼前跌落深黑的水面当中的场面,心便开始跟着颤,继而牵连到指尖儿也跟着颤。
他于情感方面素来便十分迟钝,又好似经了这么多天才后知后觉,也正是此刻,秦葶彻底没了音讯他才意识到,秦葶这回是真的死了。
那个曾毫不嫌他,满心满眼待他好的那个傻姑娘真的死了。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
掌心停按在袖口上,何呈奕半张着嘴喘了两口气,眼尾泛起了泪红之色。
显见着他将头埋的很低,自背面看,他两侧肩骨骨突起,似一条匍匐的恶龙。
再细瞧,背影略带颤意。
有隐声呜咽传来。
“秦葶,你好大的胆子.......”
“朕不许你死.........” “回来.....”
房里仍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响。
窗明几净,帘胧的月光透过细窗穿到屋里,刚好打在他单薄孤寂的背上。
......
鸡鸣叫第三声的时候,秦葶自炕上睁开眼。
春日来,天亮早。
随之外头传来鸡鸭吵乱之声,倒一时让睡的恍惚的秦葶还以为回了从前的村落。
每日天一亮便能听到相似的声音。
不过那时家禽的声音都是来自隔壁,她家中家徒四壁连只打鸣的鸡也没有。
穿好衣裳下地,随意洗了把脸,盘了个简单明快的发型便出了门去。
这几日身子养的差不多了,白日便帮着他们家做些活计。
生火做饭不在话下,秦葶从前在乡间做了许久。
桂娘系上围裙远远就瞧见厨房这边有炊烟升腾,一入了门,果真见着秦葶在此。
“怎么起的这么早啊!”桂娘说道。
秦葶一边拉着风匣子一边笑道:“这几日天天在炕上睡着,没那么多觉了。”
桂娘一边端起盆来淘米,瞧着她熟练的一边往灶里扔柴,一边将风匣子控的极好也不呛人,便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商户家的千金小姐,想不到也会生火啊?”
“不是什么商户家的小姐,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秦葶笑笑,虽在宫里过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生火的手艺还没生疏。
桂娘笑着笑着便抿了唇,“昨日夜里我听我婆婆说了,你明日就要离开这了?”
“是。”
“怎么走的这么急啊,瞧着你身子还没大好,再多留些时日,等天彻底暖下来再走也不迟。”
桂娘是人实心眼儿,既她说想留,便是真心,这点秦葶倒是晓得的,只是她心中有事儿,不愿在长亭境内多留,于是道:“想着先去南州寻亲,毕竟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很多事也要找亲戚商量着来。”
“也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桂娘想想先前的水匪就来气,提了便觉晦气,干脆一抬手,将米倒入铁锅中,“这里离南州可不近,若是路上遇上什么难处,就再回来。”
“谢谢桂娘姐,我记下了。”秦葶浅笑,心里舒意,便觉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隔日便是晴天,三月近末的天气,浅草破土而出,树上浅见嫩色。
秦葶来时也不过是一袋银子一身衣裳,走时便也是轻装上阵。
桂娘给她带了两件旧衣,留着路上替换之用,大娘给她装了些水和干粮。
谢别了这一家人,收下一堆嘱咐,秦葶便一路向南,直奔南州方向。
沿河一路秦葶倒听到了不少闲事,其中一样便是朝廷已经下令彻底清剿水匪,有此安排,水路上的商船行人也不必再挑时日提心吊胆的出门,显见着长河水面上的商船行船比先前多了一倍不止。
如今天下倒颇有些安定之意,连那些随时会出现打家劫舍的叛军也基本肃清,官道上人来人往,也不似从前那般人心惶惶。
秦葶暗自盘算着,若是这样也最好,想来一路南去,也能平安顺遂许多,不必再似先前那样三步一坑五步一陷。 荷包里的银钱被她一分为二,到底临走时还是给那户人家留了银钱。
救命之恩虽也不是这些小钱便能打发的,但她若不给,良心上便过不去。
现在所有认识秦葶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死在了长河水底。
包括小双。
自长亭归来没了秦葶的消息,她心知凶多吉少加上自责是自己只顾着害怕没看顾好秦葶,一股攻心疾火上来人就病了。
嘴边起的皆是燎泡不说,嗓子哑的一句话说不出来,醒着便哭,睡着便说胡话。
高烧反反复复,退了烧又起,以此往复。
一碗一碗清火的汤药灌下去,好在若干日后人终于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