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呈奕与冷长清对席而坐, 中间隔一棋盘,何呈奕手执黑子, 朝棋盘中摆放一颗, 黑子落盘,发出轻钝一声响。
“陛下已经做好决定了吗?”冷长清犹豫着不敢落子,瞧看何呈奕脸色。
自然他知道冷长清所指为何,稍仰下巴示意他将白子落下, “你是知道的, 朕打定主意的事便不会犹豫,皇后之位, 只能是秦葶的。”
一早便料到他会如此, 可从前也会多方斟酌,倒不会这般执拗, 不免有些担忧, “可是朝中有许多老臣皆说徐氏女若为后, 只怕难以服众,虽说是书香门第,却也不是如之前魏氏那般大家。”
“他们若想反对,什么都可以拿来当成是借口,说白了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后位空置时,便三天两头上书请求立后,朕决定立后了,他们又这不成那不成。总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朕不是三头六臂,哪里般般都让他们满意。”何呈奕无谓一笑,又取了一颗黑子出来拿在手上捏玩,“朕的皇后,想立谁便立谁。”
从前立魏锦心,那是权宜使然,他需要借魏家的势,可如今,他晓得明白秦葶在他心中是何种位置之后,皇后便只能是她的,他容不得除了秦葶之外任何女子与他比肩,更何况凌驾于秦葶头上。
眼前的帝王如今在他面前说的这般直白,倒让冷长清有些错愕,仍记得两年前,自己仅在何呈奕面前问了句他是否意秦葶,就惹得他老大不高兴,还将自己训斥了一通。
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冷长清不免心中暗自发笑。
这几天正是何呈奕得意时,一抬眼便瞧见冷长清面露苦意,便问:“冷卿有心事?”
的确有,自打昨夜和小双吵了那一场心里便不舒服,气的今日的早饭都没吃,两个人起早碰面,愣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可这种事哪里能同何呈奕讲,也只含糊着咽下,不去提了。
“在南州时秦葶曾问过朕关于那个小双的事,朕当时只应付了她几句,今日一见了你便又想起,朕打算放她回乡去。”何呈奕说道。
话落,冷长清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打散了手底下的布局,他面露惶恐,连忙跪下,“臣失礼。”
何呈奕似发现了什么,轻笑一声,将棋子往棋盘里胡乱一丢,而后道:“不过是一盘棋罢了,起来吧。”
冷长清这才站起身来。
只听何呈奕又笑道:“先前朕的确讨厌那个小双,也不止一次想杀了她,可念及她待秦葶是真心,朕便宽了她,不同她计较,你回去便同她说,放她回去吧。在你府里待了两年多,时日也够长久了。”
只瞧冷长清咬着牙应下:“是。”
......
湖心的荷叶无穷连天,细荷有尖角露出水面,已经有浅浅将绽之势。
宸琅殿从前修建时便刻意挖了两湖,种下当年的莲藕,今年终于开花。
实则两年以前,就在何呈奕初次想着给秦葶位份时便命人在华宵殿后新建了宫殿,只是当时无人知此处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今秦葶回宫的第三天便入住了进去,此殿取“宸琅”二字,其意不言而明。
何呈奕长步入殿,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他只招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不愿开口多说一个字。
这个时辰秦葶在午睡,一路颠簸回来,她需要好生缓上几日。
轻步入了内殿,秦葶侧身面朝里躺着,夏日里午时过热,她只着了一身透薄的轻衫,隐隐可见肌色。
提袍轻坐榻沿,何呈奕便就这样静坐着瞧着她的睡颜,垂眸一眼不眨盯着她瞧看,他的人生中,终有了片刻的晏宁。
这是秦葶给的。
也唯有她,有这本事能让一头无时无刻都在站斗的独狼有片刻的温意。
这种感觉越发清晰明烈。
只要有秦葶在,他便觉着踏实满足。
秦葶觉大且沉,久睡不醒,他独坐殿中瞧看够了便觉着有些无聊,总是想摆弄她两下,忍不住探过身去,玉冠上的珠子晃动紧跟着发出碰撞声响秦葶便醒了,一睁眼瞧着面前的一张脸,吓了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秦葶眼还未全睁开,隐隐带了起床气。
一见人醒了,正得他心,“什么时辰了,还睡。”
秦葶揉了揉眼,便听他又问:“灼灼呢?”
“去晋王府上了,杜老太妃前日入宫时,见了灼灼便说喜欢,让奶娘抱过去玩几天。”灼灼素来不认生,好似天养的娃娃,不怕人,老太妃一见就喜欢的不行。
“怪不得。”何呈奕点头一笑,“晋王府一共也就那么两个人,老太妃自来又喜欢孩子,灼灼是个有福气的。她被抱出去玩,你不想她?”
“想自然是想的,可孩子就是孩子,整日带着也累的,她自小就是我和奶娘一起累过来的,她难得出去玩,我倒是觉着轻松,而且奶娘看着她,又是去老太妃那,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瞧她说的这般自然,倒真似个生身母亲一般,随着她自榻上坐起,何呈奕将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待往后你自己生了孩子,想来照拂起来便是手拿把到。”
对此秦葶不作声,只拿开搭在肚子上的薄缎做势要下榻,却被他拦住,这些时日何呈奕也瞧出来了,一提到此事秦葶便有意回避,不应不答不作声。
何呈奕有些受不了了。 那日在南州问的话被她躲了过去,今日他就想打破砂锅,“你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朕?”
双手各捏住秦葶的腕子,将人扯离的自己又近了些,“抬头,看着朕回话。”
“我人都回来了,亲也成了,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你这几日为什么不高兴?”试问自心,何呈奕这几日回宫之后一直忙于政事,不曾找过她的麻烦。
“没有不高兴。”秦葶摇头,终抬起眼来,“这两天宫里到处都在传立后的事,旁人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他轻笑,“若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让你入徐家。”
“这份礼,你可喜欢?”单手轻抚上秦葶的后背,低声问道,语气有些向秦葶邀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