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沈恪的外套,太大了,袖子又太长,拿筷子都不方便,于是就着堂屋的热乎气脱下来,想了想,卷在腿上堆着,到底没放下。
大姑他们吃完就下了桌,林简就着榨菜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一个小花卷,吃撑了才放下碗,习惯性地收拾了桌子,往灶上的大锅里舀了两舀子水,不需要谁吩咐,把一家子的碗刷了。
等他收拾完再走出去,院子里又聚了不少人,昨晚没来吃席的今天都来了,不一会儿,“大操儿”冲他招招手,林简抱着那件西装外套走过去。
“大操儿”也是同村的,五十来岁,原来和林江河关系还行,见了面他爸总会招呼一声“叔”,若是林简在,就让他再喊一声“张爷爷”。此时和林简交代了半天,也得不着这孩子言语答应一句,不免有些着急,“林家小子,跟你说的都记住了?”
林简不吭声,等半天,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重新回到灵棚里,林简再次在铺垫上跪下,脸冲外,对着两侧帆布边外的各色面孔,这时“大操儿”又喊一句:“怀里咋还抱着衣裳呢,赶紧搁一边!”说完人已经弯腰进棚走到身边,伸手就要拿走。
林简往后一撤,躲开了。
“大操儿”急了:“这孩子,咋还不撒手了,咋回事你?”
林简不理他,想了想,回身将另外一个蒲团够了过来,推到一角,将外套放了上去。
不搭理人不说话,不出声还挺犟,看他这样,“大操儿”也没了招,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棚子。 这场白事会到今天才是重头戏,同个村子住的、没出五服的亲戚,轮着翻的到场。按照风俗,弟弟出殡姐姐不能穿丧服,所以林江月只在前襟别了一朵白花,看着一波一波前来吊唁的人,哭得几乎快晕过去,何国栋和何舟站在两边搀着她,一个跟着抽抽嗒嗒的,另一个干脆装都不愿意装,耷着眼皮没个表情。
灵棚口站着一排人,“大操儿”扬声喊:“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孝子谢!”
每一声“孝子谢”过后,林简就往地上磕一个头。
半天下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脑门往地上碰了多少下。
发丧之前何国栋特意找阴阳先生看过时辰,说是上午十点多出殡是“赶大吉”,于是最后一个头磕完,“大操儿”往林简手里塞了一个瓷碗,里面还有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又往灵棚前搁了一块红砖头,高喊一声:“摔孝盆!”
林简将手里的瓷碗往那块砖头上使劲一摔,“砰”的一声,碎瓷飞溅,纸灰与烟尘四起。
林简回身抱起林江河的骨灰盒,站在出殡队伍的最前面,一步步往远走了。
宋秩看着出殡的队伍出了门,摇着头自然自语般喟叹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可怜了。”
一夜没睡,沈恪的脸色不怎么好,眼下的乌青有些明显,听见这样一句,又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心道,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