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被这么多人看着,如坐针毡,他刚要编个借口离开时一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沙棠一番,形如枯槁的手颤抖着指向沙棠,口齿不清地说:
“我见过你,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沙棠在这一瞬间看向了老者,他指着自己用眼神反复询问,而老者则是笃定地点着头。
“诶!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人很眼熟!”
“是啊!这一头白发辨识度太高了!我就说怎么看着这么熟悉,肯定错不了!”
人群里越来越多人说自己见过儿时的沙棠,那老者满面慈祥地问:
“你还记得我们吗?你小时候可喜欢和你的爸爸妈妈在我家的鱼池喂鱼了。”
成丝沙棠本人出生在这个小镇?这么一想好像也合理,毕竟这里离雪山离得那么近。听这些人的说法,沙棠在这还有家人?
他摇摇头,回复老者道:
“我都不记得了,请问我的父母都是谁?他们在哪?”
“你父母是镇上有名的医师,你出生时,还请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一起庆祝呢。可惜他们前段时间都出差了,还没回来。”
“这样啊……”
沙棠垂下了脑袋,父母都不在,那自己能去哪?若是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父母,最起码能不愁吃住。
“你也别难过,他们迟早会回来的,我们先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先歇着,我们给你找些吃的,你也换身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谢谢您。”
沙棠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真心实意的笑是在什么时候了,但他现在是真心地感谢好心的镇民们。
镇民们簇拥着沙棠带他住进了一家旅馆,有人为他端来了饭菜,准备了橙汁,老者和沙棠坐在床边,他指着窗外的大树,攀谈起沙棠的过去:
“看到那棵树了吗?你五六岁的时候,就总想爬那棵树,差点摔下来,还是我把你带下来的,现在是抱不动你咯。”
老者摸着自己稀疏的头发,乐呵呵地笑着,沙棠注视着窗外的那棵掉了叶子的树,仿佛真能看到小沙棠在树上爬上爬下,无忧无虑的样子。
“你啊,从小就调皮,长大一点了就自己跑出了镇子,我们找了一晚上,也没能找到你,你的妈妈更是急到重病不起……”
老者话音未落,一旁的老阿姨马上接上了话:
“就是啊,当时你妈妈,都不想活了,要不是你爸爸在,恐怕都撑不到如今!”
“……我很抱歉……”
沙棠收回了目光,这么听来,成丝沙棠有个不错的家庭啊,镇上的人们也都很喜欢他……自己倒是从来都不受欢迎。
老者拍着沙棠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现在这不回来了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等你父母出完差,他们看到你肯定也很高兴!”
沙棠点头作为回应,既然自己回不了原本的世界,那这小镇子也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
至少在这里也能有个家,说不定自己能拥有一个更平凡,更安宁的人生。
镇民们为沙棠留下了一件干净的和服便留沙棠一人在房内休息。沙棠来到浴室放满了一缸热水,他褪去身上满是血液的衣物,泡进了浴缸里。
水气模糊了整个浴室,浴缸里的水溢出些许,他的白发散开在水波里。
在温暖的水的浸泡下,沙棠得以放松,或许是因为现在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下来,他开始忍不住思考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这具身体的父母因孩子失踪急到病倒,那我的爸爸妈妈呢?我在那边,是一睡不醒了还是被宣布死亡了?
他们也会很难过吧,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没得随随便便,现在是不是都已经被烧成灰,住进盒子了?
沙棠的上半身靠在了浴缸的边缘,他的双臂搭在上面,整个人倚靠上去,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他用指关节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提醒自己不要再想无意义的事,这只会徒增烦闷。
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确定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不留污垢才换上干净的衣物,推开房门,水气便迫不及待地向外窜去。
洗完澡了也该吃点东西了,沙棠在桌前坐下,镇民为他准备的乌冬面飘来阵阵香气,直勾他的食欲。
沙棠的肚子发出更大声的咕咕声,口水疯狂分泌,催促着他快点吃下眼前的美食。
沙棠拿起了筷子,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和一杯橙汁就全下了肚。
他端着碗连一滴汤汁都没有留下,用筷子把贴在边缘上的最后半截面捞进口中,才放下碗筷,舔舔唇,意犹未尽。
填饱了肚子,沙棠感觉眼皮开始如灌铅般沉重,困意挑战起他的毅力。
这是……怎么回事?
沙棠的思绪越飘越远,像被牵扯着灵魂慢慢拽出了躯壳。
他的身体无力地向一旁靠去,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