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啊哭,那算命先生就看着她哭,过了很久,她哭累了,停下了,算命先生方悠悠说道:“即知天命又如何?怪自己又如何?不过一场幻梦罢了!从前我要为你卜卦,你说你饭都吃不饱,不想卜这一卦,今日我再问你,是否要我为你卜一卦?”
“求你。”花儿流着泪点头,她太怕了,怕未知的前程、怕有人悉数离去,怕暗夜里再无星辰,怕额远河的水干了、燕琢城在那舆图上消失了。
那算命先生拿出他的龟板,要她用石子亲自在其上钻刻,花儿不知刻什么,算命先生要她随便刻。她胡乱地刻,那龟板被她画得乱七八糟,一如她的心,荆棘遍布,寻不到出路。
火灼之时,二人都屏息不语。算命先生仔细看那纹路,对天看、对地念,四海八荒的神灵仿佛要被他拜尽了,最后方停下。他脸上的皱纹神奇地消失了,有一道红光自他的胸腹直上,一直覆到他头顶,最终冲到天上。
“你是神仙?”花儿问他。
“世间本无神仙,神仙在人心中。”算命先生摇着他的蒲扇:“你的兆是吉兆,自此你依赖的都不会离去,你要守护的皆平安。你若还想多问,不妨七载之后,天地轮回,我再来这里见你。”
算命先生没说什么话,又好像把话说尽了。皱纹回到他脸上,他对花儿笑了笑,握着那柄旗,消失在黑夜中。
花儿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她身边的茅草还是热的,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不知算命先生真的来过,还是那就是一场梦。她摸着小阿宋的小脸说道:“至少再活七载,再去问个明白。”
她有诸多不懂,无人予她解答。漫长的黑夜暂且看不到天亮,唯一能让她清醒的只有小阿宋。瘦小的小阿宋好似儿时的她,小小年纪没有了家,被别人抱回家。
她怕小阿宋饿着,带她去找吃的。这座荒城哪里能找到吃食呢?她想:大概只有白府了。她牵着阿宋向白府走,偶尔遇到一个缺胳膊断腿的故人,便问人家如今在哪里养伤,或劝人快跑。
昔日辉煌的白府如今已被烧掉了半扇门,透过那半扇门,她看到里头一片狼藉。花儿想起白栖岭,他坐在马上,绕着她跑了几十圈,问她要不要随他走,那时她扑在阿虺和阿婆的尸体上,没有认真看过他,如今她想起他颤抖的声音,又在心里问自己:白二爷是哭了吗?
倘若他真的哭了,那么他也难过自己的家园被夷为平地了吗?
花儿拉着小阿宋走进白府,一直走到白栖岭曾经的书房之中,内里的东西已被洗劫一空,就连那木梁之上刻着的花都被划去。他时常倚着的那张塌倒还在,花儿把阿宋放上去,要她坐着,而她打算为阿宋觅些吃食。
无论何时,人都要吃东西,只要活着,这血债早晚要报!花儿去白栖岭的床头去找,竟在他木床下的木匣子里发现剥好的核桃,想来是那鞑靼不稀罕这个,也懒于毁掉它。花儿抱着木匣子做到小阿宋身边,对她说道:“阿宋,吃!”
阿宋刚刚嚎哭过,此时已毫无力气,求生的本能要她吃东西,可她吃了一口吐了出来。花儿捧着她的脸为她拭泪:“阿宋,你听花儿姐姐说:人活这一世,早晚都要死的。早死的人去天上享福了,留下的人才是遭罪。但我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这样怠慢它,我们要吃东西、要活下去,要在这个世道里为自己争口气!好吗?阿宋。”花儿抱着阿宋,她真想哭出来,可她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阿宋终于吃东西,她也往口中大把大把地塞,塞着塞着噎到了也舍不得吐出来,生生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