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便有了世人皆知的北击匈奴、南取百越,但对于延续商鞅之法效果并不明显。”
“匈奴也好,百越也罢,即便大秦是两线作战,依旧不是大秦的敌手,统一起来的华夏大地,即便没有彻底的凝合完毕,但能够积蓄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无比惊人的,也不是匈奴跟百越能够抵挡抗衡的,因而随着匈奴北逃,百越南遁。”
“始皇的心思落空。”
“而这两次征伐下来,反倒是加剧了秦人的厌战反战心理,只是眼下这股厌恶还未爆发,但就我看来,距离最终的爆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秦人已经厌战了。”
“这其实完全能够理解。”
“庙堂之官,又岂能感受底层之苦?”
“秦人随秦国东出北伐南进,足足打了几百年,这么漫长的征伐,就算是铁人,也会生出厌倦之心,而且天下统一后,大秦再无敌手,这种厌倦情况更会迅速滋生,何况天下一统后,这些为国浴血奋战的秦卒,没有得到应有的太平,又岂会不生出不满?”
“人都是有极限的。”
“过去是生存之战,人人舍生忘死,现在天下休战,世人紧绷的心弦已经松懈,而世人松懈了下来,但大秦并不容许他们松懈,依旧以高压态势逼着他们绷紧心弦,这又岂会不让人越来越厌恶,越来越背离?”
“朝廷肆意挥霍他们的血汗,全然不顾底层民众之抵触。”
“自然会遭到反噬!”
“世人逐利。”
“现在大秦的体制对大多数人是没有利处的,随着天下再度陷入承平,底层对朝廷的怨恨会越来越重。”
“而且如我之前所说。”
“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
“秦国若是覆灭,一定是秦人对大秦彻底失望,不愿再为秦效力,从而导致大秦灭亡。”
“这种情况始皇是有所察觉的。”
“只是始皇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始皇驾驭的本就是一辆修修补补的破车,始皇虽有心将这一辆破车砸碎重新树立,只是对于将要创建的新车,始皇并无多少头绪,在一番动静之后,又回到了缝缝补补的老路。”
“这或许也是始皇的无奈。”
“大秦已没有再如商鞅那般的惊世之才。”
“曾经始皇对韩非寄予厚望,只是在韩国那般权术恶风下,韩非同样不能免俗,信奉权术很虔诚,但对于实施权术却显得很笨拙,甚至是根本无法实施,空有一番理论,却不知该如何施展,其风炽烈,不由让人惊愕。”
“至于李斯。”
“同样有这般的桎梏。”
“或是因为出身,李斯长于谋权,但不善于谋国,虽为法家大家,却难逃旧法桎梏,对于天下,也只能做一些缝缝补补之举,想让其真正的彻领天下革新,李斯之能尚不足够。”
“而且李斯恐也不太愿意去做。”
“自古以来,变法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李斯本就贪权恋栈,眼下业已功成名就,又岂会再置自己于险地?”
“再放眼大秦朝野,已再无这般人物。”
“最终始皇也放弃了。”
“所以近几年,大秦之乱象,实则是源于始皇,也源于朝堂内部的混乱,大秦早就陷入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不知前路,不明未来,虽始皇依旧振振有词的说着要鼎力革新,要怒怼三代之旧制,力图争出一条新路,然实则始皇对新路并无多少头绪,唯一抓准的便是集权。” “然也仅仅如此。”
“如此情势之下,也无怪乎朝臣动摇,朝迂政方面转向了。”
“盖无所适从也。”
闻言。
扶苏沉默了。
大秦的确缺少这样的能人。
就是当年秦决定一统天下,却始终没有定下最终的大略,后面还是得以寻得尉缭子,才得以为大秦一统天下廓清大势,当时,尉缭子论述时,满朝大臣无一人敢言对,全都听凭尉缭子侃侃而谈,最终四论定天下。
当年大秦缺乏对大略有高瞻远瞩的人才。
眼下同样如此。
纵然始皇有穷极天下之心,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奈何奈何?
不过当年秦能寻得尉缭子,但在天下革新方向,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商鞅’了。
秦对于魏国立国初,就能拥有‘李悝、乐羊、吴起、西门豹’四个大政治家,可谓是羡慕嫉妒恨,只是最终也只能徒叹羡嫉。
随即。
扶苏收回心神。
他目光缓缓看向了嵇恒。
大秦的确没有第二个商鞅这般的大政治家。
但大秦眼下拥有嵇恒。
嵇恒之才未必就输给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