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到了嵇恒的住所。
嵇恒此刻正在院中纳凉,不知从何处制出的折扇,正呼呼呼的扇着,带起一股清凉的风,原本扶苏还提出,给嵇恒找几个服侍的侍女或者侍从,只是都为嵇恒拒绝了。
见嵇恒态度如此坚决,扶苏也就没有再坚持。
入院。
扶苏拱手道:“见过先生。”
嵇恒淡淡的看了扶苏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凉席,懒洋洋道:“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扶苏点头。
他径直在一旁坐下,天色已不晚了,扶苏也不愿就此耽误太久,开门见山道:“嵇先生,你提出的求贤令,可是把我累得不轻,眼下就关中,都有近千人赶来,若是算上关东,这次前来的‘士人’不说近万,至少五六千人是少不了的。”
“这么庞大的数量,这让我如何去选?”
“以往求贤哪有这么大阵仗,就算是孝公先祖时,也只有几十上百,而这已十分不错了,但跟我这次下发的求贤令,依旧不能相提并论,这数量太多了。”
扶苏苦笑。
他是真的为此焦急。
他这次可是颁布的求贤令啊。
要是搞砸了,对他扶苏的声誉,将会是极大打击,而且若因此为士人疏远,日后再想招揽人才,恐会变得艰难不少。
嵇恒轻笑一声,显得云淡风轻。
他揶揄道:“你有何焦急的?人来得多不是好事吗?不正突出你的人格魅力吗?”
嵇恒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扶苏挠挠头,苦笑道:“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若只是百来人,我或许会很欣喜,然这次前来的士人数量太多了,一旦处理不好,恐不仅达不到效果,还会反受其害。”
“我现在是担心不已。”
嵇恒摇摇头,缓缓道:“你并未理解这次求贤的真意,过去的求贤令都是君主颁布了,求的是官,取的是士人中的精英,然你只是一个储君,自不能跟君主一样,所以你走的是大众路线。”
“取士于众!”
“取官于士跟取士于众,两者是有天壤之别的。”
“自不可同等对待。”
“人多不算是坏事,人越多筛选的力度才大,也才能从中真正的选出几个人才,至于你所担忧的,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担忧,你把这些人看的太高了,这些所谓的‘士人’,当真是士人吗?”
嵇恒目光冷冽。
扶苏愕然。
嵇恒继续道:“你颁布的求贤令,可是不看出身,不看门第的,甚至是不看身份的,而过去的求贤首要看的便是身份,非士不取。”
“这是一种颠覆。”
“颠覆过去天下盛行的精英路线。”
“改走普罗大众路线。”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但跟大秦的体制又暗中契合。”
“大秦本就对出身没什么看法,只要能斩获军功,便能更进一步,这求贤令实则是一样的。”
“而这才是大秦体制该有的人才路线。”
闻言。
扶苏若有所思。
他就知道嵇恒提出的建议定有高见。
而嵇恒的建议往往都是从实情出发,也是更契合大秦现有体制的。
只是这种挑选人才的办法真的可行?
取官于士跟取士于众,两者的差别可太大了。
士本就是贵族,自来饱读书卷,因而更有远见,更有想法,这些人出仕,往往对天下都有更切实的影响,而取士于众,那便意味着这些人之前或许都不是‘士’,只是在一番筛选后,挑选出了一些相较不错的‘民’,将其视为‘士’。
但‘民’终究不是‘士’。
他们真的能取代或者胜任‘士’的职能?
扶苏心中存疑。
对此。
嵇恒并未做过多解释,扶苏身上是有着这个时代烙印的,也深受过去的‘士卿’思想影响,自然会下意识对‘士’高看一等,但‘士’这种文化,本就跟秦人体制格格不入,强行效仿,只会得不偿失。
秦制的根本是法。
而秦法之根基便在于吏。
是吏,非是官。
吏才是秦制下最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