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所耳闻。
只是了解的越多,越是感到有些不敢置信,因为扶苏借着这次‘求贤’,做了太多事了,而他作为大秦丞相,对很多情况竟毫不知情。
这其实让冯去疾也有些不安。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眼下扶苏却跳过了自己。
这又如何让冯去疾不心生紧张?
只是他自不可能表露出来。
见冯去疾一副品茶模样,杜赫眉头微微一皱,还是决定主动开口:“冯丞相,你对殿下一手,借着这次求贤,暗中做一些自己的布置,有何看法?”
冯去疾淡漠道:“求贤令,本就是以殿下的名义颁行的,自然当由殿下一人完成。”
“殿下有自己的想法跟见解这是好事。”
“我又岂会有意见?”
杜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这次求贤的确是殿下一手促成的,但很多事都是咸阳大小官府去做的,而今这些名声都落到了殿下头上,这固然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冯丞相,你其实对殿下的所作所为,之前也是不知情吧。”
冯去疾目光微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漠然道:“你这是何意?”
杜赫轻笑道:“我又哪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觉得殿下太过冒失了,自作主张,直接跳过我等大臣,擅自做主,给我等平白增加了不少事务,若是日后出了差池,陛下还会怪罪于我等。”
“杜赫心中多少是有些情绪的。”
“而且……”
“殿下的心思似太过深沉了。”
“在求贤之前,我等就颇为微词,只是殿下特意召见我等,让我等好生配合,而当时殿下是如何给我们说的?只是因为这些人满腔怨恨,愤世嫉俗,所以要多加安抚,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遵从。”
“那殿下是如何做的?”
“瞒着我们,对这些底层人,夸下海口,做出各种承诺。”
“还全然未告诉我等。”
“若非我私下有关注,恐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我等毕竟乃朝廷重臣,殿下这番举止,实在让人有些寒心。”
杜赫阴沉着脸,有条不紊的说着。
冯去疾将手中茶碗放下,神色平静道:“你说的的确没错,殿下做的一些事,我的确不知情,而且当时殿下告诉我们的,也非是殿下真正做的,但我等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些人身份低微,就不以为然呢?”
“这次的整件事,从始至终,都在殿下的掌控。”
“没有出过任何的差池。”
“这便足以证明了一点,殿下其实早就构思好了,也根本没有想过告诉我们。”
“至于原因,其实你也应该能想到,殿下做的这些事,很多若是为我们知晓,定会出言反对,所以殿下干脆就不告诉我们,自己先将这些事定下。”
冯去疾缓缓站起身子。 他看向窗边,淡淡道:“我们其实一直都小看殿下了,也小看了殿下对这次求贤的重视,更小看了这次求贤对天下的影响,殿下在悄无声息间,就完成了如此惊人的壮举。”
“实在令人惊叹。”
“在初听闻时,我的确也有不满,但后面细细想来,殿下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
“而且殿下很早之前就跟我们说过,他心中的想法,便是想弥合东西,将天下的积怨不满,一步步的消解掉,也想彻底消弭过去天下存在已久的‘新老’秦人之分。”
“只是殿下这次的步子迈的更大了。”
“殿下意欲借助这次的求贤,一步步打破旧有的秦人隔阂,让天下制度从只涉及关中秦人,一步步推广到适用于天下所有秦人。”
“而这本就是大秦一直以来的主张。”
“殿下如此开始执行了。”
“若是真论起来,还是我等无能,这么多年,竟没有想到办法,还得靠殿下出手,实在是愧为这个官职。”
冯去疾摇头。
眼中露出一抹惆怅跟消寂。
他们这些官员的确被扶苏给糊弄了。
他们本以为这次求贤就是为安抚民心,宽宽民意,宽缓一下底层的不满。
结果扶苏并未这么想,而是想借此将天下旧有‘新老’秦人之见,一步步的打破,就此还不够,还妄图去打破‘新旧’秦人的隔阂,让天下再无‘新旧’秦人之分。
更为甚者。
扶苏对此做了十分细致的安排。
细致到他都有些陌生。
将所有人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最终也都处理的合情合理,没有半点不法之处,那些大字不识的人,也并未受到偏见,还特许他们进入军中,这一条条,当他听闻的时候,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思路太清晰了。
也太有条理了,完全尽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