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楚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略带尖酸的话。
分明她从进宫以来就一直安分守己,侍奉他这个父亲也很尽心,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可他在听见李德全禀告的事情就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且,这样闷窒的感觉,在昨日也发生过。
昨日他不明白,后来明白了又想克制,现在再听,却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住。
是啊,他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哪怕朕是皇帝又怎样? 可他总要在心中分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大清的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却绝不是一个女人!
他脑中的念头一个又一个飞速的转过,最终却只对李德全说了一句:“随她去吧。让她明日也不必来了。顺便传朕旨意,允许五公主跟随诸位皇子一起到上书房学习。”
等李德全要退出门时,他又道:“盯着她,不要让她和阿哥们走得太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朕要她进宫来是做什么的吧,不要弄出差池!”
他说完像是在心里也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部署。
康熙前后矛盾的行为让李德全既难受又担心。身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好不容易老树开花动一次心,结果这个人还是他现在不能碰的。偏偏既动了心,又还要在心中找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能去行动。
因为帝王是不能让人看出好恶的。
因为帝王可以宠一个女人,却不能爱一个女人。
就像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食不过三。一道菜多夹了几次都不再允许被端上桌,更何况是人呢?
李德全心中叹了一口气,掩上门便出去了。
康熙一个人环顾大殿。往日也不觉得,可今日却觉得四周空空荡荡的。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若曦那个乱蓬蓬,却散发着无限生机的小屋子。
他又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或许便是年轻女孩的喜好罢!朕好歹大了她一轮呢。想朕年轻的时候,屋子里不也是放满了……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一段年轻恣意的时光。
年少即位,群狼环伺。他不仅是在太皇太后全年无休的敦促下飞速成长,同时他对自己也有着极高的要求。这才走到现在,坐稳了帝王之位,守住了大清江山。
这些年他的生活看似规律,其实刻板。
早年他的后宫子嗣艰难,太皇太后便道让他收养一个宗室的孩子去去晦气,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大公主。后来朝廷局势又让他不得不宵衣旰食,只为了稳定局势,除去当道奸臣。
他让自己活成了一个完全为了守住大清江山的傀儡。
可他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就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现在的帝王的责任。
在他极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先帝爷是如何为了董鄂皇贵妃而疯狂的,而这也是如今他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第一反应便是逃离的愿意。
可在今夜这个寂静的时刻,他不断回顾自己前半生的种种,却越咂摸越不是滋味,以至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三个时辰仍旧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