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他张口结舌,面上的惊慌神色一闪而过,只勉力维持了镇定,“你毕竟是春桥的亲人。”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的嘶嚎令他不敢细听,怕听出里头的嘲讽和怒气。
“但我杀了他,李重山,你真的不怪我吗?”她前所未有的执着,再三询问他,“要是你为此耿耿于怀,就坦荡地告诉我,我绝不会纠缠一个恨我的人。”
李重山哀求她住口似的:“一切自有天意,春桥的死也许在我收他为徒时就注定了。”
柳春亭道:“是了,若你当时收下我,也许他就不会死。”
她说完就看到他松了口气,他又找到了一个可接受的理由,但他脸上却并无松快之意,反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忍耐地直视着她,恨她为什么要问这么深。
柳春亭右手在身后握紧,她轻笑道:“那好,你现在就收我为徒。”
“···我已经在教你武功。”
“不是这样。”柳春亭摇头,“要你坐上首,我敬你一杯茶,跪下来给你磕头,再叫你一声师父,今后我与你之间就是师徒之情,我保证会做个比柳春桥更乖巧的徒弟。”
李重山不应声,他眼前却已似出现这个画面,脸上也像被她泼了杯热茶。 “不行!”他脱口而出,用厌恨掩盖心虚。
“不行?”柳春亭冷眼看他。
“我绝不会做你的师父。”
“为什么?难道你有私心,不愿倾力教我?”柳春亭故意说。
李重山不回答,她这么想才好,这个理由其实更合情理。
柳春亭见他眼神躲闪,宁愿让她胡乱揣测他的的为人,也不肯说句实话,吐一分真心,她心头越来越冷。
她讽刺道:“你当我真的那么想学你的功夫?一把破剑不值得我为它受委屈,你这么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像是我多么见不得人似的,你不承认吗?”
李重山直觉她声音似咒语,一句一句把难逃的厄运加诸在他身上。
“你太任性了!”他佯怒地指责她。
“不收我为徒我就走。”柳春亭冷言冷语,一步不让。
李重山此时毫无对策,他能怎么办呢?当初拦下柳自平的剑,解开了她的绳子时,他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了,他瞒不了自己,他早在朝夕相处中渐渐失去了防卫。
不如就收她为徒罢了,也是断了他的退路。
“好,我收你。”他咬紧牙,生出一种壮士断腕的斗志,只觉得此生最难过的一关就在此了。他不能给时间让自己犹豫,急切道:“明日就在药仙谷里让公生奇做个见证,你来敬我茶,磕头拜师,规矩做全,日后……我也会像教导春桥一样教导你。”
柳春亭应了一声好,对他一笑就朝外头走。
她脚步又快又急,面上有决绝之意。
李重山不愿意再多想,却又在她经过身边时忍不住问:“你真想叫我师父吗?”
柳春亭停下来,转头看他:“过去想,现在不。”
李重山双目定定望住她,只觉得自己能一直看下去,看到这茅屋倒塌,看到自己的心变成石头,再碎成细沙。
“从你救我那刻起,我就不打算做你徒弟了,我从来不骗人,可你……”她言止于此,不信他真的不明白。
“只是因为我救了你?”李重山觉得此刻自己和话本上的闺怨女子没什么两样,满心的怀疑和计较,对她尽是苛求贪心。
柳春亭答:“所有人都厌我憎我,恨不得我死的时候,你救了我。”
“若是当日是别人救你的话···”
“没有别人,天注定,当日只有你在我身边,你不是说一切自有天意吗?为何你不信我们也是天意?”
柳春亭说完就走,李重山站在屋内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从他耳边消失。
等他从茅屋里出来时柳春亭已经不见踪影,他回到公生奇的住处也不见她,便只以为她是去了绿牙的屋子。
公生奇的屋子里充斥着木头烧出的干气,李重山走过去坐下,见火势衰弱,又捡起一块木头扔了进去。
公生奇本来背对着门口躺着,闭着眼,人是半寐半醒,听见动静猛一回头,看见是他便翻身起来,边打着哈欠边问道:“你们干嘛去了?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李重山没有回答,只呆呆看着火苗。
“怎么了?”公生奇见状不对,忙问。
李重山终于开口道:“明日你来做个见证,我要正式收柳春亭为徒。” 公生奇喜道:“你们说好了?”
李重山点头,低声道:“唯有如此了···”
公生奇看他这样,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再也憋不住了,说道:“什么叫唯有如此?重山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李重山道:“我又何尝不是。”
公生奇瞪着眼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柳春亭动心了?”
李重山摇头道:“我能说出她千般不好,怎能为她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