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灾?”她嘴里说着话,两眼却紧紧盯着面具上的两个黑窟窿,底下千真万确是有一双眼睛。
“你若再动,殷无灾必死无疑。”鬼面人道。
柳春亭没有反应,她的手还没有从面具上放开,她的眼里清楚地倒映出那张面具,她的脑子里却没法想象出面具底下的脸。
鬼面人镇定自若,似是料定了她不会掀开面具,他在面具底下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抬脚往后退去,面具即将从她手里脱离。
柳春亭的手指动了动,她咬紧牙,忽然朝前追了一步,她来不及多想,抓住面具,用力往外一扯。
啪嗒。
面具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没人低头去看。
柳春亭死死看着面前出现的那张脸。
这张脸···这张脸···
“我还以为你真变了。”鬼面人叹道,他扬扬得意,没有了面具的遮挡,柳春亭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完好的左脸上流露出的嘲讽清清楚楚,上头还有依稀还有过去的影子。 而他的右脸却是面目全非,先是右眼上的一道长疤从他的眉毛上一直拉到眼下,他的上下眼皮长到了一起,眼窝中间凹了进去,显然眼珠子已经不在了,脸上其余地方就像是一块被鞭子抽过的树皮,疤痕交纵,皮肉粘连在一起,除了狰狞再也看不出别的意味。
柳春亭怔怔看着这张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还从没有发过这样的噩梦呢。
“李重山···是你吗?”她像怕惊动什么一般,声音异常的轻。
“怎么?认不出来了。”鬼面人却毫不顾忌,他的笑声在屋子里炸开,他竭力扯起左边嘴角,早已麻木的脸上惊起一阵撕裂般的痛,但这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柳春亭突然想起当年她被绑到柳家后山,昏沉了一夜,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一睁开眼却看见李重山出现在眼前,手里紧握着剑,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犹疑和坚决都叫她无所适从。
现在这张脸却是叫她不敢看,又不能不看。
“当年我回家后听说李家起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说你被烧死了···”
李重山道:“是起了一场大火,你看我这脸,就是拜那场火所赐。”
他望着她,比戴着面具时更自在。
柳春亭却是神魂不守,她眼神闪躲道:“怎么会起火···”她想到了自己刺他的那一刀。
李重山道:“是报应。”
“什么?”柳春亭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我知错犯错,心存侥幸,老天爷为了让我清醒。”
“呵···报应···”柳春亭隐隐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她面上冷笑,眼中却发苦,忙低下头,
“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李重山道,“就是当年救了你,若是再来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柳春亭抬起头看着他,眼底一片悲凉,当年得知李重山“死讯”时,她连哭都没哭,那时她心里还因为他的欺骗而怀有怨恨,那时她想,这样也好,他死了也好,她反正是要杀了他的,他死了,她该快活,该解气,她不会难受的。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总是时不时想起他来,每当她以为自己把他抛之脑后时,他又突然出现,她一会儿想起他们刀剑相向的那一晚,一会儿又想到他们相处时的亲密无间,她反复无常,恨占上风时就觉得他死不足惜,爱占上风时,又觉得自己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现在听他亲口说后悔,她才明白自己是个傻子,人家早就想明白了。
李重山恨她,恨得想杀了她。
“原来如此···”柳春亭低喃,她松了口气,心里却像又被挖去一角。
李重山道:“我说过,李重山早就死了,在遇见你时,他就走上了一条死路。”
他们看着对方,眼中杀意蓬勃,他们想得都是一样,要是没有遇上这个人该有多好,要是当时早点杀了这个人多好。
柳春亭微微一笑:“那好,我就如你所愿,再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她就抽出腰上缠着的鞭子朝他一挥。
李重山笑道:“当初你说你爱剑,现在却又用回了鞭子,真是白费功夫。”
他向边上一闪,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柳春亭瞟了一眼,心中一阵快意。
活该!
她毫不留情,接连对他挥鞭。
李重山道:“你每次对我动手时都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从不心软。” “难道你又对我心软过!”柳春亭怒喝。
“就是因为对你心软我才落得今天。”李重山道,他不比当年,面对面打起来已经不是柳春亭的对手。
柳春亭这些年来武功比过去更精进了,想来也是日日勤练。
毕竟她还要教徒弟,李重山想,他握住拐杖的顶端轻轻一扭,将上方嵌着的木筒握在手中。
柳春亭鞭子逼到他面前时,他再也无处可躲,鞭子打在他胸口,像一块烙铁印上来。
他吐出口血,丢开拐杖,靠着壁倒了下去。
鞭子如蛇般缠在他脖子上缓缓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