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如何打,非常考验人情世故的情商能力。
你做生意,需要别人捧场,需要缺人的时候有人能够补位,但这个电话如果打得多了或是过于频繁,会让电话另一头的人感觉到厌烦。
你看喜好玩的人没问题,跟老板说一声,缺人就找我,随时随地。可当他真有事的时候,老板若是给打电话了,一两次,便会产生一定的厌烦心理,再多,可能会抗拒。
这个度,很难拿捏的好,很多类似的棋牌室麻将馆生意好,这也是很有学问的一个地方,在这方面做好的,人气就旺,做不好的,往往会出现关键时刻青黄不接,平时偶尔还会牌搭子过多玩不上的局面。
虎哥杵着拐到了门口,门口位置也放着一把椅子,显然也是给他自己准备,出来乘凉之类的,可以马上放下手中的拐杖休息。
不远处,看着他打电话短短几分钟的变脸,你敢想,二十年前,这位在松江也是赫赫有号的一位,纵然是几年前,也是谁都给几分薄面的老江湖。而现在呢,几年的笆篱子生活,磨平了这位最后一点凶气。
“韩虎,谈谈?”
三个人,带着证件来的,直接给对方亮出来,普通人看不明白,韩虎看得真切,马上点头哈腰赔笑脸,以前他不怕捕快,甚至以跟捕快对抗为乐趣。现在,眼看着六十了,安逸的生活是他所最在意的。
“我们想要知道魏涛的事,你这脚筋,当初是他动的手吧?你不必有什么顾虑,现在要动他,肯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一下子就钉死他,你这边,不过是辅助的边角余料,能让他无从应对。”
“对不起,各位,我真不知道各位什么意思,我出来后,就这么点家当了,一个老母亲,妻离子散,好不容易有这平静的生活,希望不要被打扰,谢谢诶你们了。”韩虎抱着拳,满脸的卑微,带着一股我不希望再跟你们这类人接触的恐惧和抗拒。
“韩虎,你不要有什么顾忌,任何人他都不能凌驾于规则之上,魏涛的事犯了,他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个时候,你忍得下去?”
韩虎:“真的?”
“真的。”
“那是他,就是他,他把我脚筋挑断的。”
“好,具体说说。”看到韩虎如此轻易的开口,都以为是旧恨难消,恨不得有机会好好给魏涛上上眼药,询问的人赶紧拿出录音笔进行记录。
韩虎眼神飘忽,看了一眼录音笔,声音透着狠辣:“就是他,他带着人,来把我的脚筋给挑断了。”
“具体说说。”
“z府,我该怎么说?”韩虎露出了一副请指教的表情,询问他的三人愣住了,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是要你做假的供词是吗?
韩虎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带着翘首以盼的小心思,盯着三人,一副你们怎么让我说,我就怎么样的样子。
“韩虎,我让你说真实发生的事情。”
“是啊,就是真的,他们挑断了我的脚筋。”
“谁?”
“魏涛,就是他亲自动的手。”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我……几位,你们说,几点合适?”
“韩虎,你老实点,耍我们是吧,你考虑过后果吗?就这点儿买卖,随时让你关门大吉。”
“没有啊,我冤枉啊,各位领导,我老韩年纪大了,胆子小了,有什么事,您吩咐就行了,您怎么吩咐,我怎么做。”
论到扯牛皮糖,韩虎多少年经验了,多少进宫都数不过来了,他要不想说的事情,一般选手在一般态势下,还真就问不出来。
闲扯皮两个多小时,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你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引导他说,他也顺着你引导的方向去说,一到关键地方,他就问你,我该怎么说,这种状态,就算拿到了供词,你会期待他有朝一日作为证人出庭时,所说的话能够被更多人取信吗?
“韩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的安逸日子来得不容易,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这棋牌室,有营业执照吗?消防验收合格吗?有安全通道吗?是不是涉嫌有赌博的嫌疑,要不要好好查一查你,先关你几天门,韩虎,你觉得你这买卖,还会有人来捧场吗?”
见到这位就是滚刀肉,很显然他是有顾忌的,按照正常分析,无非是魏涛如今势大,他不敢招惹,才一句话不说,只要让他看到魏涛大厦将倾,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
找韩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想的很好,结果在顾长顺那里,完全打不开,一些想法和渠道也都无法得到实施。
却不知,在他们当天离开之后,韩虎就拿出来手机,拨打了刘大龙的电话。
当天晚上,陆江就来到了韩虎的棋牌室。
屋内还挺热闹,四张桌是满的。
韩虎住在二楼的老娘,下来帮着看店。
门口处,晚上也有不少乘凉的,也有不少认识韩虎的,认识他的都是老邻居,上岁数的唏嘘感慨,江湖路最终就是这么的凄凉;年轻人则多少对他有些瞧不上,什么老虎,以前还听人说有多么牛,现在这不就是一个胖老头吗?瘸了瘸了的,走上一百米,得累一身汗吧。
一张折叠小桌,两把塑料椅。韩虎在路口的串店烤了一把肉串,搭配黄瓜干豆腐大葱和大酱,一箱冰镇啤酒,招待陆江。
有仇有怨,也抵不过地位的差距,也抵不过现实的吃喝拉撒。
在里面,韩虎被彻底折腾怕了,别说你是老炮儿如何如何,到里面,现在是钱的世界,外面只要往里砸钱,自然会有一些人,愿意出手折腾韩虎。
韩虎老娘将家里所有钱都砸里了,给他换了三个监仓,结果都一样,他也明白,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这样一个残废,别说没有动手的实力,即便有,也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勇猛混不吝谁也不怕,现在,他怕,一如在办公室让魏涛他们几个给割断脚筋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怕了。
这就是最真实的,韩虎一点也不介意被人知道这件事是。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当初有钱的时候给老娘留了一些,回来后可能连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
二楼老娘一个房子,一楼老娘给他买了一个。
而剩下那两个,就是眼前的人买的,更准确点说,是当年那个将自己脚筋挑断送自己踩缝纫机的人给的。
恨吗?
恨。
可当韩虎懂得‘害怕’之后,里面几年被折腾的早已没有了一点心气,在里面就找关系跟这边通话,服了,彻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