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整个人都快跳到键盘上:“信号频道阻塞……正在绕行……好了!”
一直黑屏的手机镜像突然活过来。屏幕上却不是通话界面,而是高清视频。
视频中的女孩看上去非常年轻。背景是一间大卧室,她盘腿坐在床边,穿着贴身内衣和一件小吊带。
女孩慢慢整理散乱的头发,然后抬起眼睛:“为什么不理我了?是我说错话了吗?你动一动呀,我都不知道你还在不在。”
张翰的第一印象:这女孩过分漂亮了,不像是在匿名聊天室玩玩干耸的角色?
视频中响起呼呼的风声。粉色小吊带竟然被吹得从中间解开,飞到床角,头发却一根也没动。她双手抱住胸,羞涩道:“你以后别去月供群了,尽浪费钱。那里面人多,我必须要端一点架子的,其实寂寞得很。”
“什么跟什么啊?”张翰几乎一个字没听懂,这画面更是荒谬得反物理。
风声又吹起来,她的胸罩摇摇欲坠。所有人都看傻了。
背后传来一声嗤笑。张翰转头便看见刘馨予幽怨的眼神。
“你有什么快说!”
“这你们都不认识吗?这是点道网的主播一姐,抹茶院 sama!”
众人哗然。看来都是如雷贯耳,只是没见过真人出镜。张翰跟点道网接触不少,还办过一个大案,仍然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什么。这怪怪的花名都搞不清是哪几个字。
手机屏幕边缘镶着三个小按键,标签分别是“吹风”“打赏”和“临幸”。第一个按键被点了一下,风声更大了。按键旁边的风力条涨起来,一串若有若无的小数字从条上滑过:“+5000”“+10000”“+10000”……
小洪在一旁已经快疯了。信道明明没有问题,手机上后门程序的验证应答也一切正常。他无计可施,只能把步行街上所有室外摄像头都抓到自己屏幕上。
“看!”
刚才还在乱挤的人群突然都停下了,每个人都仰着头。紫杉路上起码有六块店铺商业显示屏,最繁华的地段还有两块巨大的户外公共多媒体屏幕。现在,所有屏幕都在同步播放手机镜像。
“是全城!”
另一个分析员拉出一大排实时监控视频。每个视点的画面都大同小异:拥挤的街道,呆立的人群,如林的手机,随风飞起的 c 罩杯,抹茶院的猫咪嗓音在成都的夜空中回荡。
这一瞬间,张翰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负责本地警务协调的冯队长向来寡言少语。现在他也爆出一连串川骂,忙着给治安和交警支队打电话,忘了请示张翰。
无人机锁定视野中,朱越仍在边挤边通话。这是最后一帧。然后雨龙传来的视频也变成半遮半露的抹茶院。“打赏”爆出五彩炫光,金色数字全屏飘过:“+500000”。
整个城市齐声惊叹。
刚才忘记崇拜的人现在也纷纷双手合十,将大眼睛举过头顶。
朱越的手机信号点消失了。无人机操作员的声音马上响起:“雨龙 1 号失联,没有数据流也没有控制应答。重复:雨龙 1 号失联!”
※※※
手机中的女人音量很大,压过了人群的嘈杂,听起来非常镇定:“听我说!别往西边挤,那边有人堵你。往街边挤,你现在的左侧。埋下头,动作别太快,他们就看不见你。”
“你是谁?”
“我是夜明砂。”
“放屁!这个号码我今天才拿到!你是顾警官吧?”
“我真是夜明砂。要是顾警官,还能打通你的电话,你现在已经被捕了。不信你问我任何事,我们之间的事。” “都在网上,什么事你们不知道?”
“电报阅后即焚。”
“十分钟以前我还相信电报。”
话虽如此说,朱越身不由己,慢慢向街边挤过去。现在四周屏幕上都放着奇怪的小黄片,刚才一片恐慌的人群已经明显慢下来。他从两个举着手机的年轻人之间挤过,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
“走对了。到街边就进宗匠火锅,在里面呆五分钟,坐下吃点瓜子。然后从后门出来跟着人流向东走,一直到街口。别直接出去,进拐角的雨果啤酒馆,从开在紫荆南路的侧门出去,你就跑掉了。快走!要是被抓住就再别想出来。”
朱越张口结舌,只能努力照办。听起来,打电话的人对紫杉路了如指掌,而且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附近住过一年,也进过雨果啤酒馆,都不知道在紫荆南路上还有侧门!
但嗓音又确实是她。以前有一次语音爱爱的时候,她破例没用美音过滤,说是给他个生日礼物。现在的音质很差,他还是认出来了。
火锅店里没跑的顾客只有两三桌,剩下几个优秀雇员都在疯狂戳手机,没人看他一眼。等座区真有几盘瓜子。他嗑了两颗便怒道:“那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发给麦基的消息?刚才在网吧,你在搞什么鬼?”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什么?”
“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个电话很快也要断。断线之后立即扔掉手机!听好了:你今天晚上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赶到理想中心 3 栋 1207,到那里我会再跟你联系。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但是……警察盯着我,外面还那么乱,我能跑到理想中心?对了,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外面是覆盖你的战场迷雾。到达理想中心之前我没法再联系你,但别人也看不见你。你一定要赶到,事关我们两个的生死!注意安全,我爱你。”
朱越想了想说:“你个不要脸的骗子!”
对面头一次迟疑了,似乎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哈哈,这个你在网上查不到吧?你到底是谁?”
“你一定要相信我。地址记住了吗?理想中心 3 栋 1207。成都今天晚上会非常……”
火锅店里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川剧锣鼓,下面她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见。朱越向店堂中间张望,却并没有人出来表演“变脸”。店员们莫名其妙,折腾了几下只能拔掉音箱电源。
锣鼓平息之时,通话已经断了。朱越打量着手机,仿佛这是一只老虎,自己刚刚从它背上跳下来。为什么会骑上去,为什么没有一口咬死自己,全无道理可言,恰似过去三天的每一刻。
这当然不是夜明砂。她没来过成都,这辈子更不会对任何人说那个大杀风景的“主谓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