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石松翻了个白眼。

张翰瞟着二人暗自发笑:自从那次奇点争论,石松就咬定了图海川正面挑战,杠精之气不可限量。也许没有这样的历练,刚来时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伙就不会咬牙坚持,变成一只小小砝码,撬动了国运的天平?

图海川的气质也有很大变化。那个息事宁人的土老肥彻底消失了,仿佛刚刚认清:自己才是泰斗。

「–」

刚刚缓过冷场,四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同时发问:

“为什么它要找一段视频来类比?”

“第二段硫酸铜的视频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它没被杀掉,却不会说话了?”

“那天晚上杭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图海川双手虚按:“慢点,慢点。我们按时间顺序来。那天晚上杭州发生了什么?这要追究到2040年的布鲁塞尔协议。”

“就是那个欧洲市场准入谈判?”

“对。万国宝从理论设计开始,安全控制问题就是重中之重。我们不是疯狂科学家,最多算半疯。一个分布式系统,没有真正的服务端,没有中心控制,出了问题怎么办?我们设计了两道保险。首先,万国宝所有的程序和通信数据,不管是我们编码的还是它自己衍生的,都带有特征编码段,就像一块小小的名牌。用户通信在互联网上传输当然是加密的。为了保证控制,我们控制着根秘钥,一旦有必要,我们可以用这个秘钥加上特征识别程序,鉴别所有的万国宝代码和通信。

“第二道保险就像电闸。所有用户端上的万国宝程序中埋有一个自毁后门。真要出现大问题,我们准备了一个自毁指令,可以在万国宝网络中广播,让终端程序完全自我删除。这两道保险直接加在万国宝最基础的运行逻辑上,在数学和算法理论上不可动摇。

“阿里集团和欧盟的准入谈判,早在万国宝上线之前就谈起了,整整六年也没什么进展。直到中国试运行的轰动,他们实在抵抗不了诱惑才谈成。诱惑这么大,他们还是很警惕,在用户数据隐私的问题上坚决抵制。万国宝的正常功能,正式版上线后我们作为运营方看不到用户之间的通信数据。这本来是通信软件的基本要求。但是欧盟的专家还是很称职。他们搞懂那两道保险之后,也明白了一件事:我们掌握着根秘钥和特征识别程序,如果一定要看,总能看到。只需要发布一个加装了秘密应答功能的用户端更新。”

“那欧洲人还不炸毛了?”

“当然!你们还记得40年欧洲媒体的标题吧?其实他们还算有点节操,美国媒体是彻底裸奔。我还记得一个华盛顿邮报的:《中国政府即将知道你和乌克兰女友使用哪种体位!》所以美国根本不谈,直接禁止。后来欧洲上了线皆大欢喜,分布式系统在技术层面也无可抵挡,美国民间才放了水。”

“那怎么又有了布鲁塞尔协议?”

“欧洲市场对阿里集团的诱惑也不可抵抗。没有美国,就必须抓住欧洲,万国宝才名符其实,汉语之外最大的几个语种才能进入实际应用。协议签订之前,欧盟派了专家组到杭州来,现场监督我们的秘钥骰子机摇了足够多次,然后把当前根秘钥连同整个设备销毁。我们放弃了根秘钥。”

中校和石松同时站起来。

中校一把按住老对手,抢了个先:“难道你们没有留一手?”

“留不住。专家组里有两位牛津的数学家,专攻数论。万国宝使用的公共秘钥框架,原本就是他俩设计的。”

“真舍得……”中校颓然坐下。

石松这才能发声:“两道保险本来是闭环逻辑,这不是在闭环上挖了一个坑?他们不懂,难道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呀,也提交了风险文档。但我又不是阿里的总裁、欧盟的主席。”

石松还是怒视着他,难以置信。

“就算我是,多半也会将就。万国宝是翻译平台,也是通信平台。真要被世界接受了,其中流动的信息会包罗万象。用户数据隐私难道不该保证吗?”

这下连张翰也瞪圆了眼:图海川现在就是传说中的认真脸。看不出他是真心话,还是另有动机?他额头上却又没写“狗头”二字。看来“半疯”不是说着玩的。

“那天晚上,成都先惊动了交警,你们都要到深夜才知道万国宝出了多大的事。我们杭州可是当场炸锅。不仅仅因为广播——当时我们还没理解广播的意义。更大的震惊是:万国宝广播之后恢复正常工作,所有通信去掉了最外面一层加密,用户端程序都加了服务应答功能。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根秘钥也能看见特征码,数据对我们完全透明。这不是我们的意图,是万国宝重启之后的主动行为。”

别人还没回过神,刘馨予先叫起来:

“对呀!刚才你说销毁秘钥,我还在纳闷呢。王老师给我们详细讲过,有多少比例的用户接收到哪种翻译。连朱越的历史数据、用户的教育程度统计都知道!这哪有隐私可言?我只是不敢问……” “呵呵,你脑子挺快的,胆子需要再大点。那天也是你,问了一句‘你们真能看到所有用户通信?’别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我在杭州尴尬得要死。所以后面王老师接过去讲了。”

张翰这才明白过来:他等待杭州回答那两天,杭州在忙什么。

忙着切天上掉下的大饼。

“大战之夜,我在杭州眼看成都一片混乱,全球网络和ai被攻击,小周也向我通报成都监控中心被搞成了什么样。我面前是万国宝的运行统计:底层翻译功能一切正常,上层构建网络极端疯狂,流量超过正常值几百倍,调用的算力突破了我们允许的算力上限!具体细节那时当然不知道,但我心里很清楚:就是它。空战的消息传到,我再也忍不住,拉了第二道保险闸。自毁指令本身不受秘钥影响,正如石松说的闭环设计。所有用户端程序都被杀掉了。”

“那它不该是死了吗?”

“套用死亡的司法认定:死要见尸。用户端程序自毁前最后一个动作是向我们的统计服务器发送死亡确认消息。消息有特殊格式,确认死亡时间和数据删除情况。”

“收到了吗?”

“全部收到了。都用根秘钥加密。”

会议桌周围笑成一团。

现在大家才体会到,石松斥责“闭环上挖了一个坑”时为什么那么气愤。

“如果光是这个,我也只能说它不知生死。问题是我们马上发现万国宝占用的流量和算力不但没释放,似乎抢得更多了。这是信安部网络监控中心的宏观统计,我们不能直接看到,因为现在所有流量都加密。

“它就像归家的浪子,对我们敞开心扉三天。最后我一刀砍下去,它就永远不会卸下盔甲了。杭州收到成都方面报告一算时间:拉闸之后不到20秒,它已经在你们那边冒头。我相信到这一刻,它终于摆脱了人类的羁绊,也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存在。它似乎很激动,朝着最近的一只小生命大声喊出来!”

“什么小生命?”一直默默倾听的张翰终于开口。

“就是监控中心啊。那时你们是各种监控信息的汇集点,也是唯一出手干涉的。在它看来,大概像一只不知好歹的蜘蛛。”

“……”

石松问:“底层杀掉了,还活着的只能是上层网络。对吧?”

“对。”

“上层构建能脱离底层存在吗?”

“原理上不能长期存在,因为上层的智能需要底层的原始信息驱动。所以,我推测各种网络终端已经装入了新的底层程序,而且装得很快、很普遍。”

“有根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