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连乔轻轻转过头去,抱着膝道:“可臣妾还能怎么做呢?”

这句话充满了无限委屈的意味。

皇帝于是更加默然。

连乔在心底默默计算着,觉得气氛已酝酿得差不多了,遂抓着棉被的一角,语气幽幽如一只刚受到惊吓的兔子,虽则这惊吓纯粹是她自己找的,“陛下错冤了黄良人,如今是否要为她讨回公道?”

楚源默不作声的瞅着她,半晌方说道:“算了吧,黄氏自己亦并非全然无错,让她待在抱破亭好好思过就是了。”

这回答亦是情理之中,皇帝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呢?即便有,那也是受了旁人的蒙蔽。

更何况,黄淑慧终究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这一点连乔倒是毫不惋惜。

“那么慧慧陛下又打算如何处置呢?”连乔复问道。她最关心的还是女儿,要是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依旧不能将楚珮抢回来,那她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楚源的回答毫不犹豫,“慧慧毕竟是你的女儿,将她抱去旁人身边朕也不放心,还是迁回怡元殿由你教养吧。”

也许是被连乔损兵折将的法子给吓住了,怕再来一遭,她就敢直接寻死。

其实夫妻相处之道无非妥协与容让,端看占据上风的是谁。连乔估摸着,在这场爱与正义的角力中,终究是她取得了略微优势,当然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同样的法子第二次不见得好用,她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试探皇帝的耐心。适当的作尚可说是情趣,作的太过那便是找死了。

事实上连乔对于这次事件的后果亦不十分肯定,她这样破釜沉舟的闹一场,也许会使楚源怜惜她一片慈母之心,也有可能让楚源觉得她不识大体。

究竟如何,尚需时间验证。

黄淑慧很快搬出了昭阳殿,去往人寂草枯的抱破亭,从此便要与凄风冷雨为伴了。众人看着这位从前的九嫔之首落到如今的凄凉下场,都觉得心有戚戚焉。孙淑妃就更不消说了,孙黄两家沾亲带故,她尚且急着撇清自己,更不敢来招惹连乔——生怕她对着自己也来一出栽赃嫁祸,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连乔这等不要脸皮的人物可以胡搅蛮缠,孙淑妃可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呢,怎肯瓦砾明珠一例抛。

连乔瞧着自己每每走近时,孙淑妃便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心里倒觉得十分好笑。其实她哪里会见着个人便上去碰瓷呢?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况碰瓷这种事也不是好做的,连乔现在还觉得额头隐隐作痛呢!

小公主已经搬回怡元殿了,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她接连换了几个住处,小孩子倒不觉得折腾,依旧在襁褓中睡得格外香呢。大概这就是婴孩的幸福所在,无知无识,所以不存在烦恼。

连乔凝视着女儿娇美的睡颜,心里只觉得安恬而满足。尽管由黄淑慧教养公主也甚好,可是,只有看着女儿在身边,连乔才感到真真切切的踏实。她在这宫里本就一无所有,感情世界更是相当贫瘠,唯有楚珮可算作一份依托。

映蓉瞅了瞅她额上渐渐平复的伤处,微笑道:“杨大人配制的伤膏真是不错,一点儿痕迹也瞧不出来了。姐姐这样的好容貌,若落下伤损多么可惜,可见老天爷也眷顾姐姐。”

连乔瞥了她一眼,“你的奉承功夫也越来越到家了,哪来的什么老天眷顾,瞧瞧,这里还有一块呢。”

她拨开发鬓向映蓉展示颊侧一道暗紫乌青的淤痕。

映蓉咋舌,旋即便说道:“好在伤在鬓角,用头发遮一遮就没事了,不碍事的。”

“自然是要遮的。”连乔懒懒说道,将散开的一缕发丝合拢,用玉簪固定住。

美玉微瑕终究是令人抱憾的事,连乔尚需借着这副面孔吸引皇帝,当然不能容忍一点不完美之处,总得想办法修饰修饰。想到这里,她又觉得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那样愣头愣脑的一撞,居然只留下这点伤损,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珮从睡梦中惊醒,手舞足蹈的闹着要吃奶,连乔忙让紫玉唤乳娘过来。

映蓉看着那一排崭新的面孔,凝睇问道:“姐姐还是将原先的一拨人换了?”

连乔无波无澜的说道:“只求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乳娘们生存不易,自然谈不上忠不忠心,但是连乔想到这些人先前也是一样效忠黄淑慧,心里自然有些闲气。

她想起什么,又紧盯着映蓉问道:“那日你做了什么,苏氏为何会那样说?”

尽管苏乳娘的证词对连乔有益,可一个心地正直的人是不会颠倒黑白乱说一起的,连乔想起来便有如芒刺在背,她自己装惯了假,所以越发看重别人的诚实——就连那苏氏她也远远打发了出去。

黄淑慧是不会收买一个不利于己的证人的,皇贵妃淑妃更不可能帮她,思来想去,还是映蓉从中做了某些手脚。 绿珠才端上热茶来,映蓉徐徐抿了一口,莞尔道:“苏氏孤身入宫,可宫外还有父母至亲呢,想收买一个人还不容易。”

果然如此,连乔轻轻叹息了一声。她甚至可以想到,即便苏氏不被金银所驱使,映蓉也会以家人做威胁,迫使其作伪证。

映蓉见她不语,有些难安的说道:“姐姐莫非在怪我么?”

“怎会?”连乔悠悠的道,“换了是我,大约也会这么做的,何况你还是在帮我。”

宫中生活久了,越来越觉得世间事并非非黑即白。栽赃、陷害、嫁祸,这些现实生活中悚然听闻的事,在宫中却习以为常,甚至做起来亦轻而易举。连乔觉得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应了那句老话:良心被狗吃了。

更何况她本就没有心。

中秋一过,宫中又渐渐热闹起来。一来是因为连婕妤受伤之事渐渐落幕,获罪的黄良人也离了众人视线,众人便权当没有这个人,依旧赏花的赏花,游园的游园,前些时谨慎凝涩的气氛一扫而空;第二件则是她们最为关心的,因为有新的竞争对手要入宫了。

连乔这几日无论去往哪里,耳边听到的都是关于选秀的小道消息,尤其是有尹婕妤这个快嘴快舌的热心女子在侧。请安时喋喋不休,就连路上偶遇都能说得十分来劲,多亏她几次三番轰炸,连乔对选秀这件事想不注意都难。

其实她对选秀倒没有尹婕妤这般震惊和重视,皇帝子嗣艰难,广纳妃嫔是势在必行的事——哪个皇帝会怀疑自己的种子不好呢?自然是以为播种的地不佳,所以才要多多开垦。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又多是越老越好色的,楚源若流连在御花园这一亩三分地才稀奇。

只是对宫中的姊妹而言,选秀就不是值得痛快的事了。如今才只有这么几个人,就一个个你容不得我我容不得你,若再来几个姿容俊俏的,可不得闹翻天了。寂寞女子众多,皇帝却只得一个,总有被冷落的时候。

紫玉腿伤痊愈之后,一边帮她打理怡元殿的庶务,一边也在留意外边的动向,闲时亦劝道:“听闻杨贤妃等人已在招揽出色苗子,好笼络帝心,娘娘您怎么好似无动于衷似的?”

连乔只顾逗弄口不能言的楚珮,揩去指尖的口水说道:“她们要忙就自忙去,本宫操这个心做什么?”

皇帝的女人再多,也碍不着连乔什么。她如今有女万事足,就算失去皇帝的宠爱,生活质量也不会一落千丈——谁叫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任凭风雨飘摇,我自巍然不动,连乔乐得坐山观虎斗,且看她们能闹出什么花样来。至于心情不爽,那是不可能的事。从私心上而言,连乔甚至巴不得皇帝多多亲近女色,最好早日变成一滩药渣,这样连乔也能解脱了。可惜皇帝于养生之道颇有研究,太知道保重,不存在纵欲过度的可能,连乔只能惋惜。

选秀的事不在她心上,连乔随口问起楚晖来,“听闻庄亲王世子已经出宫去了,是他母亲亲自来接的他?”

紫玉道:“可不是,您没瞧见庄王妃有多高兴,想来这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即便身处锦绣繁华,庄王妃亦牵挂难下吧!”

连乔颔首不语。看来这庄王妃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居然能够说动她丈夫,劝说其与傅祐辉断清联系。楚源所求的只是这位长兄安分守己,既然庄亲王愿意老实听话,他也就不计前嫌,愿意将世子放归家中了。

这场不见血的战争看似无风无浪,唯有连乔和庄亲王妃清楚其间如何惊心动魄。无论如何,连乔对这位王妃颇有感同身受之意,惟愿她的儿女将来不要沦为他人算计的筹码,能够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无论众女心中如何不愿,选秀到底还是如期来临了。孙太后一早就将她们请往福宁宫,教官训话一般的叮嘱道:“如今宫中又添新人,都是因皇帝子嗣为重,谁若是不分轻重,生出什么嫉妒之心、或是动了害人之念,就莫怪哀家容不下她。”

众人忙道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