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吧!人家珍儿已经有男朋友,你这个小屁孩一边儿凉快去!” 哦,果儿抬眼看着我,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就和他公平竞争吧,反正我年轻,更有竞争优势。”

这个臭小子,牙尖嘴利!我没占到便宜,泄愤一般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珍儿有点心疼,伸出手来护着。

“算啦,算啦,你们玩吧!”

我无可奈何,摇摇头,回到办公室。

7

马路上,一个人正从血泊中慢慢站起。

她的脚步踉踉跄跄,手脚就像折线的木偶,昂着下巴,身子前倾, 双手努力向前探着,就像学步的婴孩扑向母亲的怀抱,直勾勾地迎着对面开来的小车。

小车司机正和副驾座位上的女友说笑,冷不防看到马路正中间站起来个人形怪物。说她是人吧,摇摇晃晃却更像鬼。满脸不知是血还是泥,瞅不清五官,正迎向自己的汽车!

“什么情况?!”司机双手紧抱方向盘。“快躲开!”女友吓得捂住了耳朵。

司机正想说“来不及”了,已经真的来不及了。碰撞的瞬间,他感觉到了钢铁和肉体接触的黏腻和柔软,耳膜因为车胎急刹和女人的 尖叫产生了共振,一下子听不到声音了。脑海空白之际,那女人就像 鞠躬一样,脸和上半身砸在引擎盖上,接着马上又被弹开了,但是血, “倏”地喷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把车上的两人吓呆了,车子也应声停住。“我撞上了是不是?”

司机带着哭腔问女友,踩刹车的脚掌刚才瞬间麻木了,小腿现在开始抽搐起来。这才看清楚,自己撞的那个人已被弹到两米远的路边,一动不动地趴着。

“怎么办,下去看看吧?” “看什么,快跑吧!”

稍微犹豫之后这辆小车加大油门,仓皇逃走。紧接着又有车经过,其中两辆躲闪不及再次从女人身上碾过……

这是简冰死亡的现场,我隐藏在树木黑暗的阴影里,注视这一幕发生。

很奇怪,我怎么到了这里?

没有时间多想,我飘然来到简冰身边,看她的模样,不由想起了简娜,这对姐妹用一种类似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血流成河,死不瞑目。

简冰的手臂瘫在地上,柔软白皙,让我想起她的职业,长年累月的磨炼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老师。血水正渗入她颀长的指甲,好像涂了暗红的指甲油,让我心生怜惜。

我说过,我喜欢简冰。

“简冰,如果有一天我喊你,你一定要跟我走,记得吗?”

听到我的呼唤,濒临死亡的简冰忽然抢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眨眨眼。

“简冰,就是今天了,等下一定要跟我走。”我伏在她的耳边,真想帮她把身体移到路边,如果能给她做急救就更好了!可是,我不是救世主,改变不了历史,我的灵魂连一丝空气都拨弄不动。

简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头,血水顺着嘴唇涌出。“简冰……”

从冥想中醒来,我一言不发,珍儿在我身边,一睁眼就看到她焦急的神情。

“苏老师,您没事吧?”

我惊恐未定,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我几乎回不来了! 就在简冰咽气的瞬间,我开始召唤她,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简冰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影像变得越来越模糊,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好像黑洞一样拖着我冲向黑暗,让我快速旋转,迷失……

“还是没有唤回吗?”珍儿问。我摇头,这次也失败了。

8

舒大师很快就适应了苏家姐妹的聚会,第三次加入我们。

看不出吸引他的是夏伟业还是苏夜,甚至是左立,但应该不是我。

虽然我长得不丑,偶尔还是会讲出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来,可是小明拉屎的笑话已经讲过好多次了,暂时没有新的存货,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好闭嘴。

不过私下我还是忍不住聊起舒大师,聊着聊着打起喷嚏,左立坐在我对面,赶忙关上正对着我的窗子,又递来一床毯子。

“你信风水吗?”我问。“那你信灵魂唤回吗?”

我责怪,这怎么有可比性呢!灵魂唤回是我每天在做的工作,毫无疑问我深信不疑,可是风水存在吗?

“你信就存在,你不信就不存在。”左立现在讲话越来越像哲学家。比如你不信风水,你可以把自己家建在正对几条大马路的地方,

住得也甘之如饴;如果你信,你就会知道这叫“万箭穿心”,风水糟糕之极,除了整天饱受噪声和灰尘的折磨,冒失的司机还可能把卡车开到你家的饭桌上。

还比如你家的厕所,一定要对着卧室,那么下水道的臭气就可能让你日日不得安睡。床就要正对镜子,夫妻便于彼此赏玩欣赏,那么夜里起身尿尿时被自己的影子吓坏也难免。再说祖坟的选址,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祖先葬在山沟底下或土层不稳的山坡,这样一场暴雨或泥石流来了,骸骨早就不知所踪。

“那就是说,风水是一种方法论和价值观?”我也学他的调调。

“有点牵强,可也不无道理。风水是我们应尊重的某些规律。” “那算命呢,你信吗?”

“有人不信,有人深信,至少我信。” “父在母先亡,你也信吗?”我揶揄。 左立爽朗一笑:“这倒是一个著名的悖论,也算是心理学命题,事实上,高明的算命者必须是出色的心理大师。”

算命本来就是寻求安慰和保护的心理暗示。最爱算命的人一般属于社会的两个极端阶层,要么是高官巨贾,要么是底层蚁民。这两个阶层处于极端,摇摇晃晃,更加缺乏安全感,也就特别渴望寻求外界保护。

父在母先亡,怎么说都通,父亲在,母亲先去世了;母亲在,父亲先去世了;父母都在,谁先去世都有可能。这种话术确实是算命者, 特别是江湖术士常用的伎俩。除此之外,算命者也会想方设法提前得到被算命者的信息,哪怕只是蛛丝马迹,经过娴熟的语言包装,操控性的表达技巧,就会让对方深信不疑。

“一种心理博弈吗?”

“贴切的说法,算命者要揣摩客人的需求,采用类似审问犯人的话术。不过庆幸的是,除了胡说八道,大部分算命者还算三观端正, 劝恶从善是行规。”

“那你信舒大师那一套吗?”我回到今天的正题。

“我信不信不重要,夏伟业信就行。”左立靠近我,带来一股熟悉的温馨味道,“舒大师和夏伟业两人如此熟悉,怎么算都不会出错。所以舒大师与其说是算命,不如说是劝诫,是将自己的是非观巧妙地加诸在夏伟业身上。”

“那你这样熟悉我,你也给我算算命,好吗?”聊得差不多,我站了起来,怀里还是抱紧漂流瓶,“你好好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唤回唯唯呢?”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