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说什么都要你听我的,你已经大了,不用听我的了,究竟怎么选择这都随便你。但是你可想好了,你现在还年轻,什么都能干,你跟你那个同学一样去酒吧打工都行,但年纪大了之后呢?你在酒吧给人扫地?”
“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你那个同学又跟你说什么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样子,本来简简单单的事,就你一点主见没有,一天天听风就是雨的!”
田野妈妈的声音巨大,从田野的手机里直接传到两米外的程舟那。
说实话,程舟从没见过发脾气时音量这么大的人,她的心脏怦怦地跳,吓得手脚发麻。
但田野只是神色如常地听完,然后用寻常语气说:“不是的妈,就是我自己这两天想得有点多。”
“你就是给闲的!我看你还是抓紧回来吧,在学校待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电话挂断,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程舟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没事吧小野?”
“没事儿啊。”田野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有了几分因不能再想东想西而带来的心安感。
她起身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程舟担心道:“你干嘛?” 田野说:“上任鹅镇。”
*
本来面试时校长就说希望田野毕业前能提前来学校代课,但因为代课工资比有编工资低,田野觉得这是压榨,就没同意。
后来妈妈实在担心田野在学校被带坏,连环施压让她回家,于是田野本该轻松愉快的最后一学期学生生涯,就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了。
实际上有句话妈妈说的没错,开始讲课之后,田野确实没那么恐慌了。她毕竟是通过了面试的,本就有讲课能力在,只要备好课就没什么问题。
甚至田野其实有很适合做老师的一面——她很擅长察言观色,能注意到学生的细微表情,这就让她能轻松知道他们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想象中可能“管不住纪律”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因为田野本来就喜欢板着个脸的缘故,硬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学生们不敢贸然向她发出挑战。
陷入忙碌后,田野的头脑确实轻松了不少,几乎已经忘了入职前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当她得知程舟的工作还没着落,她甚至想劝程舟也来当老师,最好和她在一个学校,这样两人能做一辈子的朋友。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真的这么劝了,那就是她和程舟友谊终结的时候,程舟会敏锐地察觉到她变了。
有时她会想起大一时,刚和程舟熟络起来的时候,程舟说她的梦想是做个调酒师,问田野的梦想是什么。
田野感到奇怪,因为上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时她说她想当宇航员、科学家、美国总统。
所以她一直把这当作一个逗小孩的问题,是一个不能得出真实回答的问题。
包括程舟说想当调酒师的事儿,田野也没有当真,她觉得这就跟她说想做美国总统是一样的。
但是更深层的潜意识里,田野却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可笑,相反,它非常有趣。
田野很急切地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的脑袋空空如也。在思考的三秒钟时间内,田野意识到真正的梦想是不用思考的,是能脱口而出的。
于是她挫败道:“我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有梦想。”
田野感到遗憾,她没能回答出一个有趣的人问出的有趣的问题。
但程舟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答案扫兴,她说:“那你一定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了。”
那一刻,田野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有光照了进来。
*
至于发现程舟是真心想做调酒师,则是更加后来的事。
那时候大二,程舟找了个酒吧调酒师的工作,再加上穿衣风格前卫大胆,学校里盛传说她在酒吧陪酒,还因此惊动了辅导员。
辅导员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妈妈打了电话,据说程舟妈妈是这么回答的——
“哦哟,这衣服我给我女儿买的啦。现在的大学生哦,自己土就恨不能带着所有人一起土,他们没欺负我家囡囡吧?”
“酒吧的事我知道的呀,我老公是在国外做调酒师的,我家囡囡耳濡目染喜欢这个很正常啊,包括选择化学也就是因为她喜欢动手操作呀。”
“怎么在国外可以国内就不行呢?老师你这个话说得崇洋媚外的呀,我不觉得我们国内比国外差什么呀。”
“我家囡囡已经很低调啦,暑假时我还问她那个三千块的包包怎么不带去学校,是不是不喜欢了。我家囡囡说她这是去上学的,拎三千块的包包成何体统——这么好的小姑娘你说去哪里找呀。”
当天下午田野就当面收到了程舟妈妈送的零食和酱牛肉。
程舟妈妈的穿衣打扮比程舟更潮几分,牵着田野的手揪心道:“你们同学之间一定要好好相处哦。舟舟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的,可能有时候她自己没意识到,要是打扰到你们,你们提醒一下就是了,可不能有矛盾哦!”
田野硬是隔了三天才反应过来,原来程舟妈妈误以为她这个室友是欺负程舟的主力。 大概是因为她穿得土且一脸凶相吧。
*
真就是野猫看家猫。
田野一直认为程舟有个开明且富裕的家庭,她一生吃穿不愁,可以尽情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是羡慕的,但真的谈不上嫉妒,因为田野没什么想要的东西。鲜衣美食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就是一整个无欲无求的状态。放假也不会想着出去旅游,能窝在屋里看动漫就很开心——这几乎是唯一能调动她情绪的事情。
她随着角色去感受悲欢,至于她自己的真实感受,倒是没那么要紧。
田野很明白,就算同样多的钱给到她手上,她也没法活得像程舟那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