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5)金主(1 / 2)

十夜 林小珑 1774 字 8个月前

肖甜梨对于连的电脑里的档案库着迷。

    档案库里有于连对无数心理疾病病人和精神病患者案例的记录。

    她在其中一个档案里发现了一种罕见的精神病例,替身综合征。一名十九岁的青年,他得了这个病,他仇恨他的父母,认为他们被人换了。而诱发他的病因和他服兵役出任务时有关,他在海外执行任务,被逼杀死了几个当地儿童。他是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但这令他患上了PTSD。刚开始是可控的,直到叁年后的一天早上醒来,他不认得他的父母了。美国这个国度,人人可持枪,他杀死了他的爸爸。

    “奇怪了,替身综合征患者一般是没有暴力倾向的。”肖甜梨抿着唇思考。

    一杯果汁递到她手边,看她拿起小口喝着,于连才讲:“所以他是特殊案例。”

    肖甜梨和他一起分析:“我反复看了你的记录。他除了叁年后的一个下午出了车祸,撞伤了头,睡了一晚醒来后就性情大变了。所以,这和车祸有关是吗?”

    “嗯。他撞伤了前额叶。”于连讲。

    “难怪。”肖甜梨说,“前额叶是约束行为、产生情感、引起共鸣的区域。很多变态连环杀手就是因为脑部前额叶有损伤或是发育不健全才会成为杀手的。”

    “的确有一生都是好人,却因为突然车祸撞伤前额叶而转变成了变态连还手的例子。但Max并没有丧失同理心而随便杀人。他杀的都是幻想中,被别的人替代了的亲人和朋友。这是一种妄想,大脑和视觉神经无法串联,所以哪怕父母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但在他眼里看来就是和自己的父母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个加上军队里遗留下的精神障碍,使他还具有替身综合征+被害妄想症。”于连说,“通过药物和心理疏导,可以缓解和改善。”

    肖甜梨听到这里,哼了一声,“但你却诱导他成为了连环杀手。你给他身边出现过的无关紧要,不是亲朋的人作了嫁接移情,你让Max杀死一切出现在他环境里的人。只要对他表现出亲近、好奇或只是无意的靠近,全部被他杀死了。”

    于连笑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他会怎样发展。做了一个实验而已。”

    肖甜梨点了点头,她对非自己亲友的人的确没有同理心,正常人会对于连的行为感到厌恶,但她的确不会。

    换了是她,对于非亲朋,或许她也会是同一个选择,选择做一个实验。

    于连像是想到了什么,讲:“我认识两个人。他们其实也是得了类似的这个替身综合征。他们忘记了最爱的人,哪怕将来有一天,有一个人亲口对他们说,她就是你的妻子/他就是你的丈夫,甚至给他们看合照,他们的眼睛会欺骗自己,会对自己说,她/他不是。他们即使就在对面,也认不出对方。”

    他一边讲,一边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带着审视、怜悯和傲慢。冷心和冷情的效果,就是有这种类似的替身综合征的特质。

    肖甜梨和他对上视线,她挑了挑眉,讲:“你的档案库里没有记录。”

    于连说,“不需要记录进去,记在我脑子里。”

    “这个替身综合征没有改变的办法吗?”她蹙眉。

    “没有解药,也没有最终疗法。可以说,它是一个情感上的绝症。相爱的人永远分离。一般情况下,没有暴力倾向的患者,行为上是彼此冷漠和疏远。但Max这样的,会亲手杀死最爱的人。”于连讲。

    肖甜梨又哼了一声,“只要你想,即使是没有暴力倾向,你也可以令到你的患者拿起屠刀。”

    她冷讥:“你在培养连环杀手呢!”

    于连笑了,摇了摇食指:“不尽然,我也尽力救人。很多有心理疾病的人,最终在我手里获救了。”

    “我既杀人,也救人。全凭我心意。”他傲慢道。

    完全的上帝视觉!肖甜梨冷睨他道:“你当自己是上帝,是一切的主宰。吃人魔,别自大了!”

    于连撇开了脸。

    他玩弄着手中的樱叶,碧绿的一片叶子,清晰的脉络延伸,一眼的碧色,如春水。是一张很嫩的新叶子。

    肖甜梨知道,他有用树叶做书签的嗜好。果然,他将那张碧绿可爱的樱叶夹进了日记里。那本日记是属于他的,肖甜梨也放进了行囊,从夏海带了过来京都。

    见她看他,于连翻了翻,从日记本里拿了一张照片出来,递给她:“我六岁的时候,那会儿养父母家境还很好,妈妈很疼爱我。那一年的暑假,她问我想去哪里玩。我说京都。她带我来这里小住。你看,我穿黛绿色和服。”

    她接过,细看。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如粉雕玉琢,美丽得不像话。一笑时,他那深邃的大眼睛成了一汪汪浸在水里的弯月亮。那时的小于连,很爱笑。

    她说,“和你养母在一起的时光,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其实以我对你目前的分析,你对生母会有占有欲,你会想得到她,吃掉她,让她永远和你在一起。尤其是你还吃过最爱的养母,吃掉生母,才最符合你的侧写,”她讲,“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最终没有这样做?”

    “人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我也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吃掉她。”于连做了总结。

    肖甜梨去硫磺温泉里泡着。

    此处无人,她干脆就是裸着下了水。

    硫磺味在翻滚蒸腾的水里挥发、飘散。她双手攀在池边,头也搁臂上,闭起眼小憩。

    于连站在廊道上看着她,她的一扇背脊白得发亮,那么精美的一个女人。

    他执起笛子,吹奏了一曲《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