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嘉禾合上册子,表情有点尴尬,“小人特地走访了几家,问了一下情况。都说是孩子在家能帮着干点活,不想浪费时间去上学。”
云舒没料到,免费上学他们都不愿意,宁愿让小孩在家干农活。但是八九岁的孩子能干多少活呀?
云舒见丁嘉禾似是还有话要说,于是问道:“你一次说完,不用遮遮掩掩的。”
见云舒这般说,丁嘉禾才鼓足勇气将话说完。
“殿下您此举是为百姓谋福祉,免了他们的束脩。但是除了束脩之外,往后数年的书本、笔墨纸砚都是很大一笔钱。他们不觉得自家的孩子,能读出什么名堂,于是就……”
丁嘉禾的声音越说越低。
他既觉得免费入学是天大的恩德,百姓们应该赶紧将孩子送到学堂,同时又能理解大家的行为,对这样的事感到无奈。
云舒了然。
说白了,还是读书的沉没成本太高。
靠读书出人头地的,都是千万里挑一。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这年头,书本都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书局收的手抄本,都能卖出很高的价。
学子们为了省钱,平日里用的许多书,都是从书局借阅抄写而来。甚至因为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只能以低廉的价格,帮书局抄书,赚取微薄的收入。
即便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是笔墨和纸张这两样,就让一般人扛不住。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至于大家愿意将五至八岁的孩童送过来,还不是因为孩子小,手也无力,并不适合提笔练字,自然能少掉一笔钱。
就怕等到这些孩子大一些,家人为了省钱,会让他们退学回家学着种地。
到时候,教育依旧推行不下去。
云舒并不觉得种地不好,他只是想给大家多一些选择的机会,万一将来的科学家,就在这些人里呢。
他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暂且这样,开学仪式正常举行,你再多宣传一下,让多一些人来观礼。”
丁嘉禾也知道大家不愿上学这事,根本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夏王殿下也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能办到。
“好,小人这就去办。”
丁嘉禾刚要离开,云舒又将人喊住,“你去将那二十名要上中学的学生叫过来。”
丁嘉禾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召见那些孩子,但还是立即应下了。
看着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门,云舒眼睫微垂,又思考了一阵。
很快,丁嘉禾带着二十多名学生,来到了都护府的会议厅。
这些学生大多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也就比云舒小了三四岁,其中有几人云舒看着还有点眼熟,正是前段时间在广场上打架的那两伙少年。
云舒挑了下眉笑道:“你们可是有打架的不良前科,来学院真的能遵守院规吗?”
少年们一开始被云舒叫过来,还有点欣喜,但是听到夏王殿下的第一句话后,顿时就慌了神。
余子安看了一眼同伴,立即仰首挺胸表态。
“殿下,我与梁方早已经握手言和,新城那边的树,还有井渠附近的树,都是我们一起种的。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遵纪守法,绝对不给您添乱!”
另一个叫做梁方的,也赶紧出声。
“殿下,余子安说得对,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
两人虽然都信誓旦旦地抬着头,但目光交错之时,还是闪过了火光,那意思仿佛是说“暂且放一边,日后再说”。
他两这演技在云舒眼里,实在是拙劣得很。但云舒也不是真的要责问他们,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暂且相信你们。”
随后他问道:“都有读过什么书?”
还是余子安抢先说道:“跟着父亲学过一些字,现在正在读论语。”
这倒让云舒有一丝意外,这个年纪读论语虽然有些迟,但至少也是正经读了书的,于是开口问道:“说说看,读到哪里了?”
余子安张口就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云舒点头,“还行。才开始读?” 余子安嘿嘿一笑,“不敢瞒殿下,昨日刚读。”
云舒倒没想到他这般实诚。
丁嘉禾在一旁赶紧补充道:“这是余达余副将的长子。”
余子安见身份被丁嘉禾说破,冲着云舒呵呵笑,“父亲想让我读书,但我之前觉得当兵没什么不好的,就一直不肯学。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殿下您说读书好,那我就来读书,万一我真的是块读书的料呢。”
迷之自信,连云舒都沉默了。
西州军几万人戍边,朝廷允许家属随行,所以西州城内的军属并不少,余达一家正是如此。
余达本就是军户,少时识得些字,参军之后也肯下功夫,后来跟着萧谨行,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各种艰辛不足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