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老板客气了,本该闲庭登门拜访,实在是今日刚至都城,风尘仆仆不便叨扰。”
两人隔着栏杆相互客气了两句,随后楼致带着侍从从对面过来,与云舒一叙。
楼阳明在外挺稳重,但一见到楼致进屋,立马变成了一只鹌鹑。
他赶紧起身,将位置让给了楼致,随后侍立在楼致身后端茶倒水,听自家老爹与云舒说话。
楼致瞄了一眼自家儿子,有云舒在场,他也没再赶楼阳明回家,任由他在一旁呆着。
楼致与云舒说了几句后,问道:“不知云公子此次来乌思,所为何事?”
云舒笑道:“此前与楼老板的生意,家父很满意,所以让我多出来闯荡闯荡长长见识,顺便也往西走走商路,做做茶叶丝绸的生意。这次打算在乌思待个数日,再启程。”
之前也有大雍的商人,经过乌思去往大食等地,楼致对此倒是没有怀疑,甚至他们楼家本身也会从大雍购入茶叶丝绸等物,再高价卖给乌思的贵族们。
所以楼致听到云舒只是卖茶叶、丝绸时,并没有很感兴趣。
但两家毕竟有生意往来,云舒都来了乌思都城,楼致还是要略尽地主之谊的,于是说道:
“既如此,楼宽,云公子在乌思的这几日,你就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怠慢了。” 楼宽是楼家的管事,还未等楼宽应下,楼阳明就跳了出来,“爹,闲庭兄在乌思就我一个熟人,还是让我陪着闲庭兄吧。”
楼致立即冷了脸,“你给我在家好生呆着!”
楼阳明见他爹不答应,只能向云舒投去求助的目光。
云舒倒是讲义气,接受到楼阳明求救的目光后,立即温声说道。
“楼老板,我与阳明兄甚是投缘,难得来乌思一趟,还未与其好生畅谈。不知楼老板可不可以允许阳明兄,陪我在都城逛几日?”
听到云舒替自己开口,楼阳明立即投去感激的目光。
云舒既然开了口,楼致想了想,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但也只允了楼阳明一天假,后日必须得准时到庙里去。
楼阳明虽然对此还是不太满意,但也知道,他爹能给他一天时间,已经是看在云舒的面子上了,也只能低头应下。
楼致毕竟已年过六十,与云舒这样的年轻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既然已经允了楼阳明留在这里,于是楼致又说了几句后,就先行离开。
等到楼致离开,楼阳明一屁股坐回去,苦恼道:“多宽限几天都不肯,我爹这是铁了心要让我当和尚啊。”
云舒却有些好奇,“乌思以前不是信奉圣道的吗,怎么你爹这般信佛?”
楼阳明叹口气,道:
“王上此前出行遇袭,被路过的高僧救下,后来王上就时常召高僧入宫讲经,再之后佛教就被王上封为了国教。那位救了王上的法玄大师,也被封为了国师。此后数年乌思各城建了数百座寺庙,百姓们纷纷开始信佛。”
数十年前,大食、婆罗多到大雍的商道被打通,作为这条商道上的一个重要站点,乌思每年也会接纳不少番邦商人,后来慢慢就有了许多佛教信徒,随着这些商人一道过来传教。
当然不止乌思有佛教徒传教,大雍京都也有不少佛教信徒,只是大雍有两个本土教派,佛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其在民众中推广开来。
而乌思能将佛教全面推广,靠的还是当权者的指令和政策。
云舒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这一招高僧救王上,从而使得佛教被强行推至全国的戏码,为何看着像是策划好的。
他轻声问道:
“没人好奇那位法玄大师,为何那么凑巧碰到了遇袭的王上,还顺道救了人吗?”
楼阳明心口一跳,赶紧道:“嘘,你小声点!”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小声说道:
“你以为没人质疑过吗?一开始要封国教的时候,朝中反对声颇高,但那又如何,王上相信法玄国师,相信这是天赐的机缘。所有反对的人,全都被……”
楼阳明做了一个“咔嚓”抹脖子的动作,然后继续小声道:“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云舒换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原来如此。”
楼阳明说完,端起酒杯小口抿了口酒,感叹道:“现如今十个百姓九个都信佛,虽然没有全都出家,但很多都在家里供奉了佛像,日日念经,我爹就是其中之一。”
云舒奇怪道:“既然你爹这么信佛,为何不自己出家呢?怎么还要非逼着你去?”
楼阳明叹气,“我哪里知道,我也不敢问呀。”
想到楼阳明刚刚在楼致面前的模样,云舒理解地点了点头。
云舒算是无神论者,但他对宗教也并不反感,每个人的信仰不同罢了。 尊重祝福。
但是楼阳明都说了乌思百姓十个当中九个信,甚至在王上的带领下,王公贵族人人信奉,怎么楼阳明就对出家这般排斥?
他放下茶盏,好奇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不信佛?”
只听楼阳明道:“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那些满手血腥之人放下了屠刀,不过是为了逃脱罪责,找一个避难处,根本不是真心悔过,但佛寺却会因此保护他们。”
说着楼阳明狠狠灌了一口酒,看样子应当是遇到过一些事。
信仰虽然没有对错,但人是有好坏之分的。
有这般想法的楼阳明,在全民信佛的乌思简直就是个异类。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合时宜,只与云舒说了这些后,就不愿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