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碧玺本就是总领着女孩们日常起居的,她说要问,也是情理之中,这话虽是为着拦人,却也是毫无破绽。锦儿心下感慨,从前只五姑娘身边的人有这面子,如今,自家六姑娘,竟也有这面子了。

进得屋去,杨氏并没在明间,秦珮心下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太太与自己,何曾说过什么隐秘的事情了,今日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东次间里,杨氏捧着账本,正细细看着,她手边的高几上放了几个信封,秦珮飞快地扫了一眼,一封写着“姑母敬启”的,已拆了开来,另一封写着“晋州秦宅”的,却是纹丝未动,那正是父亲的笔迹,下头压着的,不知又是谁寄来的了。

“珮丫头,回了老家,可还过得惯?”

“习惯的,太太。”

“嗯,以后你父亲要往京城来做官了,咱们这房,也算是熬出头了。”

太太少与自己说这样的大人话,秦珮一时不知怎么答,含糊地应了个是。

杨氏将眼前的女孩上下打量几遍,这半年来,秦珮在绛草轩与姐姐们一道,没人惯着她吃零嘴,因此饭量长了不少,如今个子拔高,俨然已有些大姑娘的模样了。

长相身条还是其次,最难得的是性子,其他三个丫头,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没得说,秦芬厚道沉稳,连秦淑,在人前也颇有些文静的模样,带得秦珮也渐渐有了些好样子,在清心寺时,还得了包夫人一个“纯真可人”的评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苗已长起,便不能由着那坏根子祸害,想及此处,杨氏将口气放得温和些:“你父亲来信了,说你姨娘身子一直不稳便……”秦珮终究是个孩子,杨氏含糊了这一句,转入正题:“大夫、道婆、和尚,请了许多,都说无法可解,后来还是个游方僧人,说你姨娘是命里犯冲,要住在僻静的地方,往后不可见生人面,你长大了,这事得说给你听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珮分明瞧见,父亲的来信,是不曾拆封的,如今太太这样说,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了。可是她能说什么,又能怎么说?姨娘做的事,父亲和太太只怕知道得还没她多,她若不是姨娘的女儿,便该送姨娘去见官的。

眼下,太太虽然处置了姨娘,却不曾在外头漏了一丝风声,除了为着二房的面子,也周全了自己的面子。

更何况,太太敢先斩后奏,那便是压过了父亲了,这时屈尊降贵来与自己说这事,自己还能如何?秦珮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喉咙酸涩,用力清了好几下嗓子才说出话来:“是,太太。”

杨氏只当秦珮是个无知孩童,现下见她怯生生的,眼中都含泪了,还记得个礼字,心下怜悯起来,破天荒地多说两句哄她高兴:“咱们在老家也呆不了太久,等去了京城,你们都去你二表姐府上拜会,也见见世面去。”

若是从前,秦珮听见能出去玩,早喜得一蹦三尺高了,这时却还是只低低应了个“是”,忽地又记起杨氏不喜欢女孩们面上有丧气,连忙抬起头来,努力挤了个笑,谁知这么一下,眼泪却又滑了下来。

杨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站起身来,用帕子轻轻给秦珮拭了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长长叹得口气:“好啦,以后会好的。”

商姨娘虽然对秦珮也心肝肉地疼,却不曾这样过,秦珮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觉得现下的太太,待自己倒是真正的慈和,并不像寻常瞧着那样严厉的。

第43章

待秦珮离去, 杨氏又唤了碧玺进屋,碧玺原就是上房排头一个的大丫鬟,如今又要去跟着张妈妈当差,算是心腹中的心腹, 当着碧玺, 杨氏说话便直白多了:“商姨娘和金姨娘都不能留在宅子里了,商姨娘去庄子上住着, 金姨娘么……”

碧玺一听就知道, 太太也没想好如何打发金姨娘。

金姨娘此人, 最是爱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若是与商姨娘一般去了庄子上, 只怕那些老婆子小媳妇,不出半年就要被她哄得反叛主子。若说卖出府去, 那更是不行,情理上来说,她是生养了二房唯一男丁的贵妾, 私心里来论, 她可是经手过二房产业的,若是出去乱说一通, 只怕老爷的官都没得做了。

杨氏看了看碧玺:“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碧玺倒是曾听过一桩闲事,这时忽然想起, 正要说给杨氏听,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奴婢蠢钝, 没想到什么好法子, 张妈妈见识多些,只怕还得问问她。”

杨氏不过是白问一句, 也没想着碧玺真能出个什么好主意,闻言也不在意,只道:“既如此,那就去收拾收拾,去张妈妈身边吧。”

“是。”碧玺屏气凝神,慢慢退了出去。

不出半日,二房里的人都知道碧玺要去张妈妈身边了,说是要去,也不是拔腿从这院子走到那院子就行,众人都知道,太太这是叫碧玺拜了张妈妈为师呢。

有人猜是太太身边缺人,立意栽培碧玺,张妈妈是太太的乳娘,虽受信任,却已年迈,总有一日要退下来;有人却猜太太是明赏暗罚,要把碧玺配了人,毕竟,张妈妈除了内宅,还管得许多外头事,这一条,黄花闺女可不行。

不论心里想什么,众人口中都是贺的,秦芬听了这消息,也免不了要贺一贺碧玺。原说只派桃香和锦儿去送个礼便罢,可是秦珮自回院了就失魂落魄的,秦芬怕她坐着乱想,干脆拉了秦珮一道去。

秦珮推了两下,实在却不过,不情不愿地随着秦芬去了。她也知道自家五姐是好意,然而这时她心里有许多理不清的事情,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倒是情愿一个人坐着发呆。 碧玺如今住在库房边上的一间屋子,虽然离上房不近,难得的是独个儿一间,秦芬领着秦珮要去,有个路过的小丫头伶俐,见了二位姑娘,行了礼,脆生生地道:“五姑娘六姑娘是去瞧碧玺姐姐吗?她不在屋里,在四姑娘院里呢。”

二人又转往秦贞娘院里来,秦贞娘和秦淑二人正拉着碧玺,硬要她坐在椅子上,好好受大伙儿贺喜。碧玺穿了身浅粉色上衣,脸羞得通红,倒比衣裳还鲜艳些。

因着老太太尚在病中,府里许久不曾有过什么宴席,好容易有了件可抒发的事,连大房和三房都有人来凑热闹了,把个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见了这阵仗,秦珮倒有些冒冷汗了,她原想着碧玺只是个丫鬟,哪怕是有件喜事,也不值得当什么正经事操办的,谁知瞧眼下的模样,这事倒很受重视,幸而五姐坚持拉了自己出来,否则这样的大事,单自己不来,终究惹人议论。

秦淑也不知,为何秦贞娘对碧玺这样一个丫鬟如此重视,然而她是最不甘落于人后的,这时将碧玺按在椅子上不叫她起来,又冲着院子里的各人挥了挥手帕子:“都安静些,都听我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中除了姐妹几个,旁的人都是来贺喜的丫鬟婆子,秦贞娘是嫡女,还不至于在奴婢们面前抢着露脸,这时也不与秦淑争抢,只走到一边,与秦芬秦珮站在一处,还时不时与秦芬说两句。

“今日是碧玺的好日子,也该叫她好好摆几桌宴席,请大伙吃酒,大家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五妹,瞧你三姐,又充主家了。”

“不光是咱们二房的,还有大房和三房的妈妈、姐姐们,都该来热闹热闹!”

“五姐,碧玺姐姐这下要惨了,她在这府里没亲没故的,无人贴补她银钱,公中的月例只够自己花用,赏赐呢又要攒着当嫁妆,这么一请客呀,两年的积蓄都要掏出来了。”

一姐一妹,左边一句,右边一句,秦芬也算是听明白了,秦淑又在做不要钱的好人了,饭局是她攒起来的,银钱却得碧玺自家掏,人情呢,还得算一半给秦淑,这行事做派,当真是算绝了。

谁都知道碧玺在杨氏身边做了好几年大丫鬟,手里定是有些积蓄的,不至于抠缩一顿饭,这当口儿,谁也不会去扫旁人的兴,纷纷跟着叫好。

碧玺的脸,方才还是红的,这时看了院里攒动的人头,却已白了。就算只请有些头脸的,也得三四桌呢,酒席本身得花钱,打点厨房里又得花钱,她又不似旁的家生子有父母兄姐贴补,手里捏的钱,怎么够挥霍的。

“既然如此,那可就说定了!”秦淑笑着对众人作了个抱拳的模样,轻轻推了推碧玺,“主家在此,快报个时间上来!”

碧玺勉强笑了笑,支吾几句,却不曾说出什么来。

秦芬见了,不免对碧玺起了些怜悯。此次秦淑倒未必是起意作弄人,一来呢,碧玺与秦淑全无利益纷争,身份也不同,秦淑犯不着作弄她;二来呢,秦淑有金姨娘这个会算计的亲娘,手里何曾少过银钱花用,她大约是真想不到,碧玺竟还是个日子过得紧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姐,你有没有法子帮帮碧玺?”秦芬轻轻拉了拉秦贞娘的袖子,秦贞娘皱眉摇摇头:“总不能我们自家掏钱给碧玺吧,我倒是愿意,碧玺也不肯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