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垂下眼帘道:“王妃只说紧守门户,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我只请姑母来了一趟,尚未请过大夫。”
这几句话,自有人细细解释给英王听,杨侧妃也不详说,只是满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殿下瞧,若是没有娘家人在京中,妾还不知是什么模样呢。”
英王紧紧握住爱妃的手,温声道:“我先派人进宫请御医来,这会我要去办些事,晚上陪你用膳,好不好?”
杨侧妃也不去追问何事,温温柔柔应下,目送英王出去了,然后唤过碧水,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秦览正坐在家中,与杨氏对坐着看书。皇帝当众吐血,皇子们各自为阵,秦览在建章殿目睹了这些,如今也无甚心思往妾室通房屋里,倒不如往杨氏这里来,还能谈上一谈。
杨氏安静听完,也不多嘴,只说句“一动不如一静”便无二话。秦览原本也不是想听内宅妇人给她拿主意,听了这话,心慢慢松了下来,更不想往外去了,随手拿本杨氏常看的杂记,闲闲地读了起来。
碧水来时,便瞧见了这副场景。
看见是碧水亲自来,夫妇二人心中均知道必是大事,不由得对视一眼。
碧水依着规矩与二人见了礼,便将杨侧妃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娘娘已向殿下求情了,殿下说,便是姑老爷去继任徽州河道,姑老爷素有官声,必能把差事办好,到那时,殿下必再调姑老爷进京,连秦大老爷的冤屈也可一并洗清的。自然了,姑老爷去继任,秦大老爷有许多事情要交接,得出来协同办差,便不必关在牢里了。”
夫妇二人又对视一眼,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苦笑。
这法子当真是个好办法,好得叫人挑不出不是来。 秦览无声地长叹一口气,拱手送了碧水出去,回过头来望着杨氏,两手一摊:“得,铁面王拿了主意,侄女也没法子啦。”
这句话杨氏并不曾应,隔得半晌,忽地问一句:“也不知英王殿下往后是个什么造化呢。”
这话一说,倒提点了秦览,英王自己是个有事办事的实干做派,这样圆融的手段,可不像是英王的风格。
他心里突地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然而事情未定,到底还是死死咬住了,不曾把话吐出来。
杨氏沉思了半天,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只道:“老爷此番外放,倒也略升了半级,是正四品的河道了。”
秦览抛开心里那隐秘的心事,摸着胡子,慢条斯理捋了半日:“既英王殿下许了调我回京,此番你们便安生在此,不必跟着去徽州折腾了。”
杨氏深深凝一眼秦览,辨不清面上的神色:“京里一摊子事呢,几个孩子春闱,三姑娘成亲,六丫头走礼,哪一桩不得我在家?倒是老爷身边,该挑个可心的人去才是。”
秦览知道此去不得清闲的,不假思索就点了徐姨娘,杨氏心中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也省了一些口舌,只命人去给徐姨娘传话便是。
小丫头腊梅到得徐姨娘屋里,却见秦芬也在,于是利落地行了两个礼,甜甜招呼一声“五姑娘”,然后才将去徽州的事说了。
徐姨娘不曾想到忽然便要去徽州,连秦芬也是一脑门子的浆糊,母女两个齐声唤住腊梅,细问到底何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腊梅口齿伶俐,将英王命秦览去继任秦翀官位的事情说了一遍,徐姨娘听了,愣怔半晌不曾说话,还是秦芬从桌上的盒子里抓了一把果子递给腊梅:“拿着吃吧。”
“这,这是个什么说法?皇位能兄终弟及,难道这官位还能弟弟接哥哥的?”
秦芬连忙轻轻咳一声:“姨娘,这当口可说不得此话。”
可不是这道理,听说皇帝病重未愈就强撑着上朝,竟当众吐血了,说不得马上就要换人做皇帝的,这时候提什么终不终的话,那可是大忌。
徐姨娘醒过神来,轻轻掩住口:“是,是,确实是该当心,此去徽州,我只管家中琐事,旁的一概不提,便是旁人问我,我都不能说的。”
秦芬对于徐姨娘的谨慎聪慧早有了解,这时听她如此说,反倒笑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姨娘也太小心了些。”
既是定了要走,母女两个又依依惜别起来,徐姨娘满心不舍地将秦芬看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要用眼睛把女儿的身影印在心里,隔得半晌,轻声道:“太太已说了,等……好了,要给你相一门好亲呢。”
秦芬听了,不由得苦笑。
自从秦珮与方家定下亲事,阖府只她一个适龄女孩,旁人有事无事就要拿这事来打趣,她都听怕了,此时听见徐姨娘又提起,她投降似的摆摆手:“姨娘可快别提这个,说得我已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一般。”
徐姨娘到底是偏心自家女儿的,听了此话,立时改了口风:“芬儿怎么会是没人要的老姑娘,咱们芬儿可好着呢,便是太太也赞的。”
听了此话,秦芬这才自在些,谁知徐姨娘又来一句:“此去徽州,我也叫你父亲多留意那些清白人家,也是你交上好运道了,竟赶上你父亲升到四品,说的人家,只怕比四姑娘也不差什么啦。”
秦芬头大如斗,随口找个理由便脚底抹油,徐姨娘也不去赶,笑着摇摇头,自与梨花商议出门的事情不提。
出得门来,蒲草细心地替秦芬系好斗篷的系带,走了数十步,忽地来一句:“姑娘,姨娘方才说的话,你也该放在心里,别看四姑娘性子躁,六姑娘性子莽,她们俩心里可都有一本谱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哎呀”一声,捂着耳朵佯作不听,蒲草却不曾被她岔开话题,又轻声说了起来:
“四姑娘相中的是清贵读书人家,六姑娘立志要做正室,她们二人的婚事虽不算十全十美,却也都是合乎各人心意的。姑娘,姨娘的意思不是叫你立马就选一个,你得在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太太相一户人家,若是你连喜不喜欢都不知道,可怎么选婿?”
第89章
青莲居的花树上, 那些喜庆的绢花、彩带经由外头风吹日晒,早失了颜色。枝条渐渐长出了新的芽苞,春天要来了。
扫洒丫鬟们取下彩带、绢花,归拢归拢扔到一边, 自有收拾的婆子拣了下去。
杨妃得宠, 青莲居里便是扫洒丫鬟也比别处眼光高些,树上绑过的那些零碎的布头她们都是瞧不上的, 只婆子们拿了回去, 与自家女儿扎朵头花, 或是做个衣裳的襕边,竟算是极好的。
杨妃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养身, 连倒夜香的婆子也知道要手脚轻些,默默无声地收拾好活计, 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青莲居耳房里,支着两个炭炉子,上头各搁着一个药罐, 守炉子的竟是杨妃的大丫鬟紫衣。
紫衣手里捏着把蒲扇, 瞧火小了便轻轻扇一扇,火大了又赶紧掀开盖子, 免得里头的药汤漫出来。
药味渐浓,估摸着是到时辰了, 便是此时,帘子掀起又落下,紫衣回头一瞧, 是碧水来了。
“药可熬好了?瞧时辰该给隔壁院子送去了。”碧水一边说一边检视那两个药罐, 瞧里面汤色沉沉,便点点头:“行了, 我这就送过去。”
紫衣忍不住相问:“隔壁院子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那头煎药,怎么还要拿到咱们娘娘院中来?难道那里便连个炉子也搁不下了?娘娘可也太好性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