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想到秦珮头大的样子就好笑:“如今六丫头瞧着比从前文静,内里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从前收了东西只管扔给锦儿,如今太太不许锦儿管,只叫她自己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嗐,方家人口多,六姑娘去了,少不得要细致些,太太这也是为六姑娘好。”
“可不是,若她还是原来那副性子,只怕要被上头两个嫂嫂给欺得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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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几句,便到了上房,紫晶替秦芬打起帘子,自己却不曾进屋,桃香看一看紫晶,也停住了脚步。
秦芬进得屋去,便见杨氏满脸沉思地坐着,手边放着一张信笺。
那信笺是价格不菲的撒花笺,秦芬知道是杨妃送来的,便行个礼问:“太太,是表姐那里有事吗?”
杨氏好似唬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哦,五丫头来了。”她将信笺递给秦芬,“你自己瞧瞧。”
秦芬接过信笺来,飞快地扫一眼便愣住了,她昨日与范离说的话,仿佛不是应允的意思啊。
杨氏见秦芬愣怔,不由得叹口气:“五丫头,我也知道那范将军瞧着光鲜,实际上并非良配,可是……”
可是皇帝都开了金口,哪有人拒绝的余地。
秦芬在心里默默地将那板板正正的皇帝骂一句多事,又问:“表姐那里,可还有别的话带来?” 问起这话,杨氏倒疑惑起来:“是还有话带来,‘秦五姑娘年纪尚小,不必急在一时’,这是朱妈妈的原话,皇上和娘娘的意思,到底是要现在定下,还是要过几年再议,我倒闹不清楚了。”
听了这几句,秦芬倒是微微一震,原来范离竟真的听进了她的话,如今定下婚事,大约是皇帝的意思,过几年再议,只怕是范离的意思,晚个几年,他便有了功名在身,说起亲事来就光彩多了,依着皇帝,是想不到这许多的。
那少年苍白的脸庞,忽然跳进了秦芬的脑海里。
那日在潜邸的敞轩,只记得他面上血气不足,身上罕见地披着大毛斗篷,面目却是模糊不清的,这时回想起来,他明亮的眼神、倔强的面庞,还有脸颊上几道狰狞的伤痕,竟是纤毫毕现。
想到那少年英武的面庞,秦芬的心忽然猛跳几下,她说话时,声音竟有些不自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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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这门亲事是委屈你了。”杨氏截住了秦芬的话头,摇着头用力叹口气,“我原本想着,照着姜家的模样给你寻摸一个,哪怕是旁支子弟,只要是有出息的就好,谁知如今竟出了这个变故,咱们做什么打算都没用了。”
如今杨氏待秦芬,是再没什么猜忌的,她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已是顶顶好的了,因此替秦芬相看起来,并无一丝一毫的私心,这时说的话,也纯然是发自肺腑。
秦芬自然看得出来,然而她此刻担心是不是亲事好坏,反复想着的只是一件事,范离他待自己,竟这样认真么?
杨氏实是替秦芬惋惜的,在那些爱攀附的人眼里,范离是皇帝的铁杆心腹,以后必定大有前程,可是在好人家眼里,范家那潭水,其实那样好蹚的?谁肯拿亲生女儿出去讨这样的好?
从前也有人家想与范离说亲,说的都是不得宠的庶女,由此可见,正经人家都是不愿卖女求荣的。范离自己又瞧不上那些庶女,这才拖到十八九岁。
杨氏絮絮说得许多,一时说范家瞧在皇帝面上定不敢对秦芬如何,一时又说范离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往后秦芬的前程必定好,说了许多,连自己也没说服,只意兴阑珊地说一句:“皇帝都下旨了,咱们也没什么可争的了,五丫头,你回去好好想想,咱们总不能和皇上、娘娘作对。”
秦芬也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连告退都忘了,晃晃悠悠地出了上房,带着桃香便往外去了。
杨氏也没计较秦芬的失礼,只叹口气,唤了紫晶进屋磨墨,自家提笔给徐姨娘去信。
紫晶见杨氏当着自己面写信,显然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便乍着胆子问一句:“太太,究竟是什么事,您竟这样苦恼?”
“五姑娘叫定给了范离大人。”杨氏简短一句,又嘱咐,“这事是娘娘私下和咱们说的,过几年才会真正定下,你勿要外传,当心惹了是非。”
听了这话,紫晶心里也猛地一沉,她知道五姑娘是个厚道人,却被定给了范家,再想想六姑娘也是个好人,说的是方家,两位姑娘的婚事都不如意,偏生是三姑娘那样的竟定个家资富足的柯家,难道当真是好人没好报么?
这头秦芬一路漫无目的地随意行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徐姨娘的小屋前。
桃香早瞧见主子面色古怪,这时见秦芬竟走到此处,知道只怕主子心里揣了件为难的大事,于是便出言相问。
秦芬与桃香的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桃香当年还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时,就知道尽心尽力照顾秦芬,替她端茶送水、换帕子退热,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和姐妹也不差什么了。
这时徐姨娘不在,秦芬满肚子话没处吐露,桃香问起,她又不便直说,只问一句:“你说,姨娘在徽州,过得好不好?”
“姨娘不是时时来信的,信里说徽州山水好,然而如今年景不好,米面价贵,她为着节省,也吃些粗米杂面,展荷丝柳两个吃不得苦,早已自请离去了,嗯……这么看着,姨娘日子略苦些,心里应当是舒坦的。”
“那老爷呢?”
“老爷?老爷办差呗,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你说得也是,老爷办差,姨娘过日子。”秦芬点点头,好似回了些神,“走吧,咱们回去。”
主子莫名其妙往姨娘屋里走了一趟,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又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当真是太古怪了。
桃香心里纳闷极了,可是又知道主子是个有成算的,她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谁也问不出,于是按下心里的疑惑,跟着回去了。
第97章
那日在上房, 杨氏说了范离的事,后头便再没提过。
秦芬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然而杨氏又吩咐她和秦贞娘一道管家,还特意嘱咐秦贞娘要放手给妹妹云云。 秦贞娘不曾想那许多, 她只当三、六两个要出门了, 亲娘是想将五丫头好好教养一番,留待以后说门好亲, 于是日日带着秦芬理家, 姐妹两个在下人间倒愈发有威严了。
秦芬并不曾因此自得, 还和从前一样,得闲了领着两个弟弟玩耍, 再去秦珮屋里看一回秦珮边收拾东西边头疼,最后才是帮着秦贞娘管些家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人们嘴上不说, 心里倒都觉得五姑娘是个极有分寸的。
其实,这倒不是秦芬善于装腔作势,而是她生来便有些懒散, 从前那许多算计是为了过好日子, 如今日子已经不错了,她何必还和秦贞娘抢着表现呢。
这日秦贞娘和秦芬姐妹两个正坐着说话, 外头忽然有小丫鬟通禀一声“腊梅来了”,话音刚落, 腊梅已领着个小丫头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