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修佛的女眷,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大多是斗不过旁人,又不好说自己认输,躲起来图个清净。便是姑子们,还得四处奔走化缘呢,更何况红尘之中的人,哪个离得开这名利场的?好啦,等会拜见了就是尽过礼节,便只管丢开这件事,咱们把那两只风筝拿去放着玩,你说好不好?”
秦芬这才高兴起来:“好。”她忽地想起什么,又问一声:“四姐,你脚还疼不疼的?”
秦贞娘倒忘了这事,此时秦芬一提,她转一转脚脖子,摇头道不疼,然后又道:“范大人这药油还真管用,想来是个治伤的行家了。”
秦芬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范离身上带的药油如此灵验,必是执行任务时受伤不少,他的日子过得不易,自己贸贸然地开口求他,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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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小丫头便端了斋饭来,轻轻搁在桌上。
一个高脚大碗,装着两只素什锦烧麦并两只香菇菜包子,另有两个青瓷浅碟,放的是素烧鹅和素鸡,另外还打了热腾腾的两碗净豆花,边上用料碟搁着甜咸两样浇头,秦芬自然是择了咸的,秦贞娘便伸手拿了那碗红糖果仁的浇头。
秦芬看着秦贞娘那碗又红又黑的豆花,顽皮地摇摇头:“哎呀,这甜豆花味道古古怪怪,怎么吃得。”
秦贞娘知道这丫头是有意顽皮,不甘示弱地回一句:“你那咸豆花才古怪呢,又是酱菜又是紫菜末,可不知是个什么味。”
姐妹两个互相取笑一通,各自喝光了自己碗里的豆花,两人胃口小,分着吃了一只烧麦并一只菜包子,未曾动的那些,便给了跟车来的两个婆子。
吃了早饭,人身上暖和许多,秦芬心里也不似方才沮丧,抖擞精神,挽着秦贞娘便往外去:“走咯,出门去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贞娘见秦芬好似撒欢的小鸟,不由得莞尔,轻轻扯一扯她:“昨儿知客僧都提点咱们了,想来那位容太妃娘娘必是个重规矩的,你还是安生些吧,等咱们自己去放风筝,你再撒欢也不迟。”
秦芬平日里虽细致,高兴起来却还是容易忘怀,这时听了秦贞娘的话,心道这位四姐可当真是滴水不漏,不由得大为敬服,顺口拍句马屁:“四姐想得真周到,我都听四姐的。”
容太妃是贵人,住处自然不难找,随意找个知客僧问过,便知道了。
姐妹两个互相理一理妆容,不疾不徐走到容太妃的院子前,秦贞娘使个眼色,碧玺自上前去叩门。
院门吱呀一开,却是于姑姑的脸孔探了出来。
她昨日见过碧玺,此时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视线往外一探,便瞧见姐妹两个。
于姑姑面上并无多少惊讶神色,只是闪过淡淡的欣赏,口里热情地道:“是秦四姑娘和秦五姑娘来了,请进院来,我去回禀娘娘。”
姐妹两个将丫鬟留在了外头,自己走进院里。
容太妃身为先皇嫔妃,排场自然非比寻常,在这小小的佛寺,也住一进半的小院落,院子里还带了一颗年深日久的榉树。
此时正值春季,新叶萌发,满树的绿意随风轻摇,好似要沁入人的心里来。
正屋里很快就出来个样貌端庄的大宫女,瞧年纪也不比于姑姑小多少,却仍是姑娘打扮,她到姐妹二人面前略蹲一蹲身:“奴婢抚雨,特来迎二位姑娘。”
秦芬心里没来由地起了些紧张,她也是见过皇帝和贵妃的人了,可那是作为亲戚上门作客的,再如何也不会受苛责,现下要拜见的这位太妃娘娘,瞧行事做派,可不像个菩萨性子。
进得屋去,一位中年妇人端坐上首,秦芬粗粗一看,只觉得这位太妃娘娘保养得宜,尚未来得及端详,便随秦贞娘插烛似的拜了下去:“臣女叩见容太妃娘娘。”
“免礼。”容太妃说了这两个字,稍稍顿一顿,又道,“我家玄芾给秦四姑娘添麻烦了,我替他向秦四姑娘道个恼。”
这话说得谦和,就连秦芬也觉出厉害来,果然,秦贞娘才站稳的身子又拜了下去:“臣女如何敢当得这话,娘娘真是折煞我了。”
容太妃对秦贞娘的反应很满意,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你们坐吧,这一大早就过来,可用过早饭了?”
秦芬坐在下首扮鹌鹑,由秦贞娘这嫡姐出面应付。
秦贞娘到底是杨氏精心教养长大的,头几句还略带着紧张,片刻过后便对答如流,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模样。
昨日范离前来借人,容太妃听说儿子和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扯上干系,便软硬兼施,想将事情抹去,这时见秦贞娘落落大方的,心里倒真喜欢起来了,说话也愈发和气:“多大年纪了?亲事说的谁家?”
这事是秦贞娘心里一根刺,然而当着贵人,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臣女十六了,现下……”
话尚未说完,便听见于妈妈的欣喜的声音响起:“王爷来了,哦,范大人也来了!”
容太妃连忙抬手止住了秦贞娘的话头,竟站起身来,颇含期盼地向外走了两步,一见祁王进门就笑了:“这一大早的,又带着范离到母妃这里,是想吃个什么?”
此时容太妃一笑,眼尾便堆起了淡淡的纹路,秦芬这便瞧出来,这位贵人娘娘虽然保养得宜,年纪却实在不轻了。
范离进得屋来,一眼就看见秦芬穿着身浅紫衣裳,正满脸不自在地站在边上看着容太妃母子两个说笑,他轻轻咳一声:“太妃娘娘,您有客在,我就不打扰了。”
容太妃嗔一句范离:“胡说,你和芾儿是什么关系,在我这里你用不着避让。”说罢好似才想起来秦家两姐妹在屋里,回头看了一眼,笑着点一点祁王:“你瞧秦四姑娘多有礼数,这一大早就来拜见了。”
秦芬见这母子俩亲亲热热,身上的鸡皮疙瘩起得更高了,往常只听说容太妃产子不易,祁王对母妃孝心有加,如今看着,这母子俩的感情实在太深了些,若是谁当了这家的儿媳妇,可难做人得很。
秦贞娘自然也瞧出容太妃爱子,然而她已尽了礼数,旁的都与她无干,便只安安静静站在边上不说话。横竖她和秦芬都是用过早饭的,不用在这里伺候贵人们用饭。
容太妃瞧见儿子,便也无暇搭理旁人了,回头对姐妹俩微微颔首:“既两位秦姑娘都用过早饭了,我也不相留,二位请自便吧。”
秦芬巴不得赶紧离了这古怪的地方,飞快地行个礼,随着秦贞娘走出去了。 范离低头想了想,便对容太妃道:“娘娘,我昨儿有瓶药油还在秦姑娘处,这便去取来,不打搅你和王爷了。”
容太妃无可不可,应一声便放范离走了。
范离出得门来一顾,见姐妹两个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厢房走去,他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轻轻咳一声。
他尚未说话,桃香便“哎呀”一声猛地回头:“谁呀!想吓死人吗!”待瞧清楚是范离,她连忙致歉:“对不住范大人,我不是有意无礼。”
范离知道这丫头是秦芬身边贴身服侍的,也不来计较,摆摆手道个无妨,又对秦芬拱一拱手:“秦姑娘,借一步说话。”
秦贞娘是何等机敏,这便听出不对来。
外人一向称秦芬作“秦五姑娘”,偏偏这范离只叫她“秦姑娘”,好似满眼里只瞧见这一位姓秦的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