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珮的事上,碧玺也有不是的,这时她不敢接话,便把秦淑今日的事情,细细说给秦贞娘听。
秦淑过门后,那个巧儿专与她作对,可是柯太太护着,柯源拦着,秦淑竟是动也动不了这丫头,还为此与柯源起了生分。
说到这里,碧玺停了一停,想着姑娘到底大了,许多事情也可说了,面红耳赤地轻轻吐出一句:“听说,自从三朝回门以后,三姑奶奶再没留三姑爷过宿呢。”
秦贞娘正吃着点心,听了这句,竟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手上稍一使劲,玫瑰酥饼的渣子便掉在了裙子上,
她摇一摇头:“从前三姐看着百般伶俐的,怎么如今这样蠢笨,只会使这最没用的手段,老话说近墨者黑,原来当真有道理。”
可不是近墨者黑,那秦淑自幼跟着金姨娘长大,除开管家理账和争锋弄巧,旁的本事竟然一样不通。
她若是过门了便能接过家事,说不得便显出长处了,旁人还能高看她一眼,只可惜柯太太自己在京里也闲得发慌,哪里舍得把家事交出来。
争锋弄巧,秦淑再怎么伶俐也和柯太太差着辈份呢,柯太太比她多吃二十来年饭,自然也多二十年的心眼子,她那点子手段拿到柯太太跟前,那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秦淑这人,原本不缺聪慧,奈何学了生母的立身不正,正经事一样不做,只会用身子去算计男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秦贞娘随口点破秦淑的糊涂,碧玺在旁捧一句:“姑娘到底是太太教出来的,见识可比三姑奶奶高多了。”
秦贞娘也不曾如何得意,又问一句:“她就因为自己不愿意亲近三姐夫,又不想叫人说嘴,所以推了个玉锁出去?” 碧玺点点头,隔得半晌不曾说话,良久来了一句,“太太如今正急着给六姑娘寻美貌丫头,谁知六姑娘没用上,三姑娘竟已用上了,哎,那玉锁哪里是这块料子。”
秦贞娘知道,玉锁只怕还是碧玺帮着选的,这时听见那小丫头可怜,到底不忍,她不好插手柯家的事,便问一句自己府里:“玉锁家里还有什么人?”
碧玺于这些事,自然是如数家珍:“玉锁家里只有个寡母,下头还有一弟一妹,弟弟八九岁了,人有些结巴,到如今也没分上差事,妹妹年纪还小,倒也不必提了。”
秦贞娘不过稍一沉吟就拿了主意:“叫她弟弟去平哥儿身边吧。”
碧玺偷偷看一眼秦贞娘,犹豫着问一声:“放在咱们平哥儿身边,是不是太……怎么不放去安哥儿身边?”
她知道这话不大厚道,又赧然补一句:“倘若是个好的,自然无碍,只怕误了平哥儿。”
秦贞娘知道,碧玺再宽厚,到底还是出身上房,自然是向着嫡出这头的,这时也不怪罪,只摇摇头:
“平哥儿身边已有了人,那孩子去,不过就是白占个空,不指望他做什么的,哪里就能误了平哥儿。既是这样,何必拿安哥儿去做人情?”
她说着,走到了窗下的绣架前,看着上头配色细腻的珍珠攒花,喃喃道:“五姑娘待我们,向来是没私心的,咱们可不能自毁长城,像六姑娘似的,把个好好的芬丫头给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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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贞娘的意思,是与秦芬姐妹情深,然而听在碧玺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
五姑娘那是什么人,以后要做锦衣卫指挥使夫人的,她这样的身份,不上赶着巴结,还愣头愣脑往外推,可不是脑子坏了。
“是,是,到底是姑娘思虑周全,五姑娘以后身份不凡,我们自然不能得罪。”
秦贞娘听碧玺误会了也不去解释,她知道秦芬向来宽厚,叫她在下人面前有些威严也好,于是对碧玺点点头,又望一望窗外:“五丫头怎么还没回来,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
花厅里秦淑愣愣地坐着,秦芬早已走了出去。
该说的话,秦芬都已说了,只看秦淑自己是否愿意受教。
若是依着秦芬自己的意思,秦淑是死是活她才懒得管,像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只会给旁人带来拖累,最好是永远不联系了才好。
然而这时代的人都是依托着家族存活,秦淑在外头作妖,家中名声也要受累及,秦芬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劝上一劝。
秦淑手边的茶早已不热了,她却不在乎,端起来用力喝了一口,胸中那股火气,却是一点也没压下去。
这个五丫头,她怎么敢!
都是庶出,这五丫头算宠爱排次序,在她秦三姑娘面前也不配跳脚的,今日竟敢言之昭昭地对她训起话来!
什么和气生财,什么同气连枝,什么内外同心,她懂得多少的人情世故,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教训姐姐?
她自己是得了个三品的指挥使做丈夫,然而范家门内急流暗涌,又听说那范离重伤在身,至今未醒,说这门婚事,可有的她好受的。
方才把这些话拿出来一说,五丫头竟然微微一笑:“多谢三姐提醒,我既先知道了这些,便该好好预备起来了。”
秦淑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本想气一气五丫头,谁知人家全不当回事。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秦淑心下不耐烦,拔高声音问一句:“谁在外头!”
巧儿磨磨蹭蹭地伸个头出来:“大少奶奶,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秦淑知道自己今日是见不着正主的了,再呆下去也是自己丢脸,于是气鼓鼓地说一句:“回府!”
巧儿今日见了秦家的气派,心里倒有些畏惧秦淑了,这时一个字不多说,低头应了“是”。
她从前只知道听太太的话辖制大少奶奶,想着反正有人作保,自己怎么胡闹都是没事的,今日在下房喝茶吃点心,才知道秦家那般受昭贵妃看重,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那个叫碧玺的大丫鬟,分明是姑娘打扮,却已有了管家娘子的威严,温温柔柔地对众人让一让茶,笑眯眯地说一句:“我们三姑奶奶自幼娇惯,出得门去,定给各位姐妹添麻烦了。”
柯家来的丫鬟里,数巧儿年纪最大,便得由她出门应酬,她哪见过这阵仗,只能硬着头皮嘟囔两句“哪里哪里”。
还没来得及客套,又听那碧玺说一句,“昭贵妃娘娘常有训示,说家和万事兴,巧儿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自然了,柯太太是个最贤惠的,想必早教过你们这些,也不必我来多嘴了。”
巧儿虽然拙,却也听懂了,秦家的意思,是要柯家容了大少奶奶呢。她回去自然是不敢把这话说给太太听,然而自己却是不敢再与秦淑作对的了。
今日主仆一行到了秦府,未曾见得真佛就回去,巧儿知道大少奶奶面上无光,不知怎么,她竟然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解围的话:“秦家忙着办丧事,咱们不必久留打扰,早些回去也好。”
秦府挂着白布,秦淑自然知道是有丧事,然而她是出嫁的女儿,除开父母亡故要回来奔丧,旁的都与她无干,这时低头一想,顺口问一句:“可听说是哪个没了?”
巧儿小心翼翼地虚扶着秦淑,恭恭敬敬地答:“听说是一位姓商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