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原还担心青萍会威胁徐姨娘和安哥儿,这时见了青萍的言行举止,倒放下心来,这人有小聪明而无大机智,行事也不沉稳,根本不足为惧。
既不担忧青萍了,秦芬便有心思和秦贞娘说笑,两人就着面前的点心,倒喝了满满一盏冬酿酒。
秦恒自知近来不讨父亲的欢心,这时也不刻意卖好,只安坐着吃菜,时不时记得照应两个弟弟。横竖如今那萨仁公主的差事已经办妥,他不曾负了君恩,嫡母也待他公公道道,他何必和父亲顶牛。
一家子心里各有盘算,面上却还一团和气,待到子时放炮仗迎财神,总算是把这除夕夜给对付过去了,秦览笑呵呵地才要起身,又摇头坐下:“我喝多了,不成了,恒哥儿带着两个弟弟放炮仗吧。”
秦恒小时候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放炮仗、贴桃符,都是秦览亲自带着他做,这时秦览交代下来,他有样学样,便也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去放炮。
平哥儿两个还年小,自然不能当真去放炮仗,秦恒交代平哥儿拿着线香,又安哥儿去摆炮仗,待炮仗摆好,便接过平哥儿手上的线香,催促两个弟弟走远些,自己上前点炮仗捻子。
炮仗嗖一声蹿到天上,啪一声炸开,小兄弟两个还是头一次亲手放炮仗,高兴得一边一个抱住杨氏大腿,连声叫嚷:“娘,娘,看我们的炮仗放得好不好?”
杨氏心里再多烦闷,看见两个儿子也全消了,蹲下身来一手搂住一个,欣慰地道:“你们放的炮仗真好!”
如今安哥儿长大懂事,已明白了徐姨娘才是自己亲娘,这里头的区别他似懂非懂,可却也知道嫡母是不禁着自己亲近姨娘的,这时听见嫡母夸自己,便献宝似的冲徐姨娘喊一声:“姨娘,你听,娘夸我了!”
徐姨娘远远地站在边上,连忙应一声:“哎,姨娘听见了!”
这时秦览和杨氏自然是在一处的,秦恒与两个弟弟一同看下人放焰火,秦贞娘姐妹两个头并头地边说边笑,就连徐姨娘,也得儿子唤一声,青萍站在边上,心里忽地不是滋味起来。 “姐姐真是好福气呀,有了五姑娘,又有个七少爷,就连太太待你,也是那么看重。”
徐姨娘这些日子与青萍刻意交好,此时听了,便又把说过多遍的话拿出来说一遍:“别嫌我这做姐姐的絮叨,恩宠到底是假的,有个自己的孩子才是真的。”
青萍口中应了,眼神却黯淡下来。
前些年府里曾传过闲话,说太太手里有秘药,能把持府里的子嗣,否则好几个妾室通房,怎么那么多年一个怀孕的也无,等太太自己怀了,后头才有人怀上。
若当真如此,她可怎么有孕呢。
不期然地,青萍想起了府外的红菱。
听说自己得宠,红菱拎着两样果子上门来,关上门与自己细细说了许久的话。
红菱读的书不多,又是冯妈妈带大的,自然不识圣人道理,说来说去,无非是什么早日有孕,这样终身才有个依靠云云,青萍听得不耐烦,忍不住抱怨几句,若是肚子能听她的,她还愁什么!
红菱忽地放下手中茶盏,神秘地凑近一些:“姐姐若想有孕,我自然有办法。”她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画着符的黄纸包来:“这就是秘方。”
青萍到底是识文断字的,又在秦览身边服侍许久,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吓得摆手把妹妹骂了一通。
红菱还委屈:“这符水,庄子上好几个媳妇都说有用的,姐姐不识好人,怎么还怪我?”
青萍想想妹妹从家里出来得早,进府了又只得冯妈妈一个奴婢教养,哪里能苛责许多,便只当无事,岔开话题便作罢,后头也不曾再想过那事。
此时徐姨娘又提起子嗣,青萍却忍不住心动了,不过是符水罢了,能见效是最好的,不能见效,也未必有什么损害。
徐姨娘见青萍眼神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心里不由得微微恻隐,低下头去。
待看见自己身上的素面暗红色裙子,徐姨娘忽地想起缘故来,又不怜悯了。
因着杨氏宽厚,徐姨娘的份例一向是足的,她知道主母不喜下头人作小家子气可怜相,因此一向打扮得还算富丽,谁知那日被秦览遇见,竟被训斥一句奢靡,她忍气赔了不是,回头叫梨花打探消息,才知道是青萍在秦览面前上了眼药。
便是自己这么一个常年无宠的妾室,青萍都这样面甜心苦,更何况是旁的,若叫她当真得宠生下子嗣,平哥儿不论,安哥儿只怕是没有好日子了。
想到这里,徐姨娘干脆又添一把柴:“安哥儿从前的衣裳我还留着一身,送给妹妹讨个好彩头。”
这好比是瞌睡送枕头,青萍喜得什么似的,一下子挽住徐姨娘,亲热地道了好几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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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姨娘的事,本就是杨氏授意的,她坐在钓鱼台上,什么不知道,这时见徐姨娘已做了初一,自己干脆做十五,轻轻扯一扯秦览的袖子:“老爷,今晚上闹腾得厉害,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朝拜,我便不留老爷了。”
这也是正理,秦览倒没不高兴,正打算去外院独自安寝,忽地瞥见边上的青萍打扮得光鲜亮丽,想一想这些日子她的小意温存,心里不由得起些热气,待散场后,便往青萍屋里去了。
秦贞娘如今听得张妈妈传授房中事,从前不懂的东西已懂了,这时见秦览搭着青萍的手走了,哪有不明白的,她不好对秦芬明说,只闷闷地道声困倦,快步回屋关上了门。
秦芬自然知道秦贞娘气的是什么,可她也没法子劝解,如今那个青萍争宠,秦芬自己也心惊胆战,倒不是替自己,而是替徐姨娘,今日看徐姨娘打扮得素净,只怕是日子不好过。
原要泡了脚就睡的,这时倒不忙了,自己往妆匣子里翻了半日,翻出一支银鎏金的簪子来,说是徐姨娘生辰,她做女儿的给徐姨娘送的生辰礼,叫蒲草立刻就给徐姨娘送去。
徐姨娘生辰是二月底,便是提前送礼,也没提前这么早的,更何况还是漏夜送礼。
两个丫头互相看一眼,都没吱声,今儿那青萍打扮得跟个七彩鹦鹉似的,徐姨娘却只一身暗红素面袄子,便是她们这些奴婢也看不过去,更何况五姑娘这个亲生女儿。
五姑娘哪里是为着送礼,是去给徐姨娘撑腰了。
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拦着子女孝顺亲娘,徐姨娘得了簪子,只说是女儿送的,戴在头上还有谁能摘了不成?
隔日一早,阖家一起去给祖宗敬香,徐姨娘和青萍侯在院外,青萍看一看徐姨娘,瞧见那支簪子,果然酸了起来:“姐姐手上常戴的那枚金戒指便是太太赏的,这金簪从没见过,莫不是太太又开恩了?” 秦府规矩,只杨氏这个正室能戴赤金,妾室们再受宠,也只能戴银鎏金的。
徐姨娘摸一摸头上的金簪,面上满是遮不住的喜气:“这是银鎏金的,是五姑娘送的,我想着今儿初一,戴这个喜庆些。”
青萍见徐姨娘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心里更羡慕了,若是寻常,自然是个儿子更有用,可是若得五姑娘那么一个女儿,顶几个男孩了,不说别的,五姑娘说的那亲事,就有多少人羡慕了。
想到这里,青萍忽地回过神来,那位五姑爷,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自己以后还是莫要招惹五姑娘和徐姨娘了。
拜完祖宗,吃完甜汤圆,便要进宫去朝贺,杨氏也无甚要说的,只吩咐茶花好生看家,一手携一个儿子便上了马车。
秦芬回头看一眼徐姨娘,又看一眼青萍,青萍原是和徐姨娘并肩而站的,这时唬了一跳,连忙往后让了半步。
秦贞娘哪里看不出来,待马车帘子放下,便笑着点点秦芬的鼻子:“小丫头弄什么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