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位秦夫人,可当真是个妙人,前头才说要出钱,后头又去敲丈夫的竹杠。
不过秦览如今和供奉局关系好,手里稀罕的东西不知多少,敲他的竹杠,便是秦芬也觉得适合。
“我记得老爷说过,咱们与北戎开了边境,那里的红绿宝石不少,便请老爷给圆姐儿寻一盒子宝石去,存着作嫁妆。”
这是狠敲竹杠了,杨氏不光没驳,反倒笑着点头:“你这姨姨倒疼侄女,好,就依了你。”
到了圆姐儿洗三这一日,杨氏与秦芬妆扮一新,带着小花冠、金四样,另带了一盒子各色宝石,往方府去了。
方夫人并不是个奢靡性子,如今有了喜事,府上奴婢们不过是腰间多扎根簇新的红腰带,房屋还是从前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待秦芬随着杨氏走到秦珮院里,立时觉得好似换了个天地。
如今本是仲夏时节,花木繁盛,木槿花开得百紫千红,已经很好看了,可是这院子的主人好像还嫌不够热闹,又在各处树木、窗格上绑了许多彩纸和绢花,直把个院子装点得好像过年一般。
小丫头早通禀了进去,是方绥替秦珮接了出来。
原先秦芬从未仔细看过方绥的样貌,只依稀记得是个中等长相,面目板正,旁的便什么也记不清了。
今日一看,这年轻人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对着杨氏和秦芬,也亲近不少:“是岳母来了,五姨也来了,快请进,娘子在内室恭候呢。”
他一边引着杨氏和秦芬进屋,一边侧着头说话:“圆姐儿才刚抱下去了,片刻就送回来,岳母和五姨请进屋去,娘子家常里,老说想你们呢。”
秦芬都不必问,只看这位殷勤的方三少爷,便知道秦珮过得很好。
这方三少爷从前板正得好像一副不动的画,就连接亲的时候,也只顾着向泰山岳丈献殷勤,哪里会顾忌旁人,这时短短片刻,嘴里已经念叨了两次秦珮了。
进得屋去,秦珮立刻从床头坐了起来:“太太来了!五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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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见这六丫头倒比从前还更咋呼了,知道是日子过得不错,笑着点点头:“你莫要动弹,若是受凉了,你婆婆该找我算账了。”
秦珮听话地靠了回去:“好,我听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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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爱穿红,如今生了孩子,仍是没改了喜好。
虽是夏天,秦珮还是不嫌热地穿了身白底洒大红花的家常上衣,头上似模似样系了块抹额,瞧着也有副大人样子了。
方绥亲手倒了两杯茶,对杨氏和秦芬轻轻一点头:“岳母和五姨请坐,我去瞧瞧圆姐儿。”
方绥让了出去,杨氏便坐在了秦珮床边,虚点一点秦珮:“你这丫头,出嫁了还一副孩子脾气,外头那些彩纸绢花,是不是你的主意?”
这话是提点秦珮收敛些,秦珮识得好歹,连忙点头应了,等杨氏说完,才讨好地笑一笑:“那都是圆姐儿她爹的主意,说是小女孩子家,住的地方也不可太素简了。”
杨氏听了,点头笑一笑,抿嘴不说话。
又过了片刻,秦珮挥手叫丫头出去,看一看杨氏,又睇一眼秦芬,犹豫半天,嗫嚅道:“太太,你给我寻两个美貌丫头吧。”
她特地点出美貌,自然是有旁的意思。
依着规矩,正房大妇已有了孩子,为着避免善妒的名声,是该寻摸通房丫头了。
杨氏只当寻常,稍稍沉吟就应了下来:“好,这事我替你留意着。只不过,你身边那一大群丫头,还不够使的,怎么求到我头上了?”
秦珮又连忙笑一笑:“那几个丫头都不是照着那模子挑的,未必管用,太太有见地,选的人一定好。” 这一顶高帽,杨氏戴得舒舒坦坦,轻轻一点秦珮的额角:“行了,你就是个烦人精,我替你选好了送来,可成了吧?”
秦芬看秦珮笑得毫无芥蒂,也跟着笑一笑,心里却不由得吊了起来。
方才一路走来,瞧这丫头好像过得不错,怎么此时,又向娘家讨起了通房丫头?
杨氏知道小姐妹两个也有知心话要说,又叮嘱秦珮几句,便道要去席上,留了秦芬在房里陪着秦珮。
杨氏一走,秦珮便松一口气,方才那副大说大笑的模样,一下子褪了:“唉,生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秦芬是经过杨氏和徐姨娘生孩子的,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辛苦,这时点头附和:“可不是,你真吃苦了。”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秦珮,这姑娘面容虽有些憔悴,眼神却还清亮,瞧着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那么,她开口要通房丫头,又是为什么?
秦珮仿佛察觉到了秦芬的疑惑,自己开口道破了:“五姐,当初抢着怀孕,只把这肚子当个筹码,想凭孩子赢了婆婆和相公的欢心,如今虽然事情遂心了,可是……”
她说着,望一望四周,对秦芬招一招手。
秦芬附耳靠近,听见秦珮说了两句,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肚皮上生花纹,这也不过是有碍观瞻,怎么连下身也损伤了!
“我如今有了一个圆姐儿,也是万事皆足了,服侍相公、孕育产子的事,这几年是不想了,这苦差事,且先交给旁人吧。”
眼前的少女,仍是活泼明媚的模样,就连身上的大红色也没比从前少,可是经历了这许多,她分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少女了。
秦芬有一瞬的无语,想了一想,到底关切几句:“六妹夫待你,好不好的?”
秦珮的笑容,稍稍加深了些:“相公待我,如今比从前是好得多了。许多事情,原本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他到底是个有良心的,我捂了这么久,也总该捂热了。”
秦芬深以为然,她不由得想到秦淑,若是那三姐也明白这道理,也不至于把日子过得那样糟糕。
对着秦芬,秦珮到底是不设防的,随口说两句,竟提起了早产的事。
“其实那天早产,是相公给我吃了碗冰淘,这才动了胎气,我怕婆婆怪罪,就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