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是找借口推搪,然而他一概不听,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压了过来,终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头一次,她学会了撒泼打滚,也是头一次,她发现这男人竟是吃硬不吃软。
于是,再往后,她便慢慢变成了一个泼妇,也是在某次争执中,她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孩子。
孩子,孩子,时隔多年,她终于又有了孩子。
两口子已经是势如水火,可是孩子却是无辜的。
他谋划的那些,于她好处不大,她谋划的那些,也并非他所期待,二人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可是为了孩子,她总得多想一些。
那位七弟妹心机深沉、手段凌厉,会不会善待庶嫂,她不知道,可是却怕那头斩草除根。
再者加上兄弟俩的事,哪怕为着面子,也不能对那七弟妹无礼了。
想到这里,五少奶奶竟头一次提起回礼两个字:“穗儿去厨房叫个什么,给七少奶奶送去。”
穗儿望一望天色,哭笑不得地摇头:“我的好奶奶,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自个儿都搁下筷子半天了,还给那头送呢,那也赶不上吃呀。”
五少奶奶这次,似乎很诚心:“中午赶不上,便晚上送去。”
穗儿低低应了一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从前主子牛心左性,她替主子担心,如今主子一下子拐到讨好五少奶奶的路上,她又替她心酸起来。
分明自家主子是长嫂,却得低头讨好弟妹,还不全是一个出身闹的。
然而五少奶奶却不曾想那许多,只抚一抚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知想些什么。
那头范夫人一见酱菜,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她自个儿不讲究吃穿,可却知道那儿媳妇向来娇养,在娘家比嫡出姐姐也不差什么,到了范家,饭菜口味不合另说,如今怎么倒吃上这样的便宜东西了。
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看范家的笑话,更是看范家七少奶奶的笑话?
“这些日子七少奶奶开始办事,大房是不是有些风浪?”
临儿布菜的手顿一顿,不知怎么回答。
大房那里,岂止是有些风浪,那惊涛骇浪,简直快把人给掀翻了。
七少奶奶若不是有那么个出身、那么一副头脑,只怕早已败下阵来。
然而太太之前说了放权给少奶奶,接着便是万事不管的模样,临儿竟一时拿不准这会该不该说外头风波,左右为难一番,拣眼前的事情实话实说:
“大夫人也忒小家子气了,连吃食上也做起手脚。她不敢当真对咱们少奶奶如何,尽送些少奶奶不爱吃的东西,这是恶心人呢。”
范夫人冷笑一声:“从前大夫人也有些手段的,如今碰见个硬茬,竟也知道缩了。”
临儿歪着头想一想,竟不明白:“那怎么少奶奶不发难呢?”
怎么发难?由头是什么?
饭菜并没有太差的,不过是不合口味,然而一府十来个主子,下头还有大丫鬟、管事婆子这些二层副主子,众口难调,哪就那么巧,日日能遇见自己合口的?
这话说出去,便是皇帝面前也不占理。 范夫人想想自家媳妇那么聪明一个人,当然不会拿这样的小事出去叨登。
然而就是这样的细碎闲气,范夫人受了二十来年,她自家羁绊良多,不得不忍气吞声,眼瞧着儿媳妇是为三房出力,她怎么能叫儿媳妇再受委屈。
出面和大房相争,范夫人没这样的手段和脾性,然而贴补儿媳妇吃食,她还是能做得到的。
“从今儿晚上起,每顿去太白醉叫四个碗碟,钱从我这头出,对外只说是少奶奶孝敬我的,回来分作两份,我这里留一点子,其余全给七少奶奶送去。”
临儿听得糊里糊涂:“太太,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是少奶奶孝敬您,还是您贴补少奶奶?”
范夫人也不答这话,又把借口替秦芬想好了:“旁人若问,就说我这许多年体弱,大夫说得多补养,少奶奶听了,特地孝敬我来着。”
临儿难得见主子强硬一回,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应了下去办事就是。
内院的大丫鬟自然是难出门,这差事给旁人办也不放心,便掉在了有贵头上。
有贵一边跑腿,一边在心里犯起嘀咕。
自家少爷,是不是太失职了?
少爷一个男子汉顶梁柱,怎么全不管事,竟是少奶奶和太太,把家里给撑起来了?
三房的气,是少奶奶给出了,如今听说少奶奶在内院渐渐呼风唤雨,有贵听了,都恨不得亲眼去瞧瞧少奶奶的威风。
而太太呢,既给少奶奶产业,又贴补饭菜,还帮少奶奶把脸面都全了,可说是天下罕见的好婆婆。
两下里一算,少爷既没把私产交给少奶奶,也没替少奶奶在范家争什么颜面,这还算个好丈夫么?
有贵从前也偶尔听范离念叨两句“佳人”“情深”,那时只觉得少爷发花痴,叹他为着红颜英雄气短,怎么如今看着,竟全不是这么回事?
少爷他,是不是对少奶奶不够好?
肚子里存着这个念头,有贵便不大乐呵,办完差了都没放下心事。
在门口等着临儿出来复命,有贵还气闷得只踩那地上的砖头,只觉得在少奶奶面前抬不起头来,乃至秦家那两个陪嫁丫鬟,仿佛也高了他一头似的。
还没等来临儿,先等来四个手捧锦盒的小太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