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1 / 2)

卫妈妈看一下那水仙,好似眼睛被烫了,立刻飞快地低下头去。

那水仙是宫里贵妃娘娘赏出来的,这本也没什么,秦家本就是贵妃的娘家亲戚,七少奶奶这表妹得着一盆水仙,也是情理中事。

然而此次贵妃赏的却不是娘家亲眷,而是朝中重臣和亲近人家。

秦家的四位姑奶奶,也只四、五两位各得着一盆,另外两个,却是没有的。

可是旁人关心的,却不是那水仙花谁有谁无,而是另一件大事。

宫中赏赐,历来是皇帝赐给官员,皇后赐给命妇,昭贵妃以皇妃之位行皇后之职,朝中重臣们竟没几个出来说话的。

就连皇后的娘家忠国公府,也不曾出来说话。

这里头的意味,由不得人不深思。

卫妈妈想到宫里那位贵妃说不得还有大造化,再看一看上头沉静的女子,心里打个突。

她早打定主意和为贵的了,虽然不能背叛主子来投三房,却也不能得罪了眼前这位贵人。

于是,卫妈妈开口时,便带了些小心的意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七少奶奶,我们太太见您管家甚有条理,说是该慢慢让贤的时候了,今年家中的过年大事,便是您来操办,这不,派奴婢来给您送钥匙和对牌来了呢。”

秦芬正盘算着自家的营生,哪有空去管旁的,这时笑着睇一眼卫妈妈就低头看账册,想也不想就拒了:

“大伯母真是抬爱了,前头有我们太太,再有五嫂,那就轮得着我管家了。”

这话只是一半的缘故,还有一半,秦芬不曾说。

大房那些人若这样好心,何至于前些年把范夫人逼得躲出府去,她们的好心,能是那样好接的么。

卫妈妈也不曾想到,七少奶奶竟这般沉得住气,愈发觉得这位主子深不可测,再开口时,又放软了声气:

“前头七少爷出京,贵妃娘娘派人来赏赐,李吉公公还说七少奶奶是块管家的料子呢,咱们太太回去左思右想,也不能和贵妃娘娘唱反调不是,这才叫老奴厚着脸皮把对牌钥匙给送了来。”

听了这话,秦芬才把眼睛从账册上拔了起来,正眼看一看卫妈妈。

卫妈妈陡然碰见那双冷清清的眼睛,只觉得自家主子的盘算被看了个透,才要竭力描补几句,却见秦芬又垂下眼帘去:“大伯母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把东西搁下吧。”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到底是年轻媳妇,争权夺利的事情一上头,什么冷静克制都忘了。

卫妈妈抹一把汗,心里替主子叫个好,对着秦芬却还记得礼数,笑盈盈福一福,退着走了出去。

桃香看一看卫妈妈的背影,恨不得也来个“悄悄的”指桑骂槐,然而秦芬管教严厉,绝不准丫头们学旁人嚼舌,这时桃香只好气哼哼地瞪一眼卫妈妈的后脑勺,满心忧虑地看着那个锦盒:“姑娘,您就这么接了差事?难道不怕大夫人做什么手脚吗?”

大房自然要做手脚的,然而这手脚,也并不怎么高明。

方才卫妈妈连说两遍钥匙对牌,就是为了以利益打动人心,却有意无意地绕过了别的事。

账册。

范家的账册,大夫人还没交上来。

若是没有账册,秦芬便不知道前头范家过年是什么旧例,办事过简过奢了,都惹人笑话,到那时,大夫人便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了。

进,则重新夺回管家权力,再做上几年管家太太;退,也能斥责秦芬办事不力,叫秦芬在下人间毫无威严。

秦芬倘若去要账本,大夫人只怕也不会那样痛快地拱手送出。 大夫人那阴阳怪气的嘴脸,秦芬想想便心烦,她懒得去多话,侧着头想一想,唤过南音来吩咐一通:

“去和大夫人说,我只管过年这一阵子,年前秦家三少爷成亲,年后柯家添丁,到了夏日又是姜家添丁,我这里忙不完的应酬,家事到时候还是得大伯母来管。”

南音出去,桃香还是满怀忧虑:“姑娘就连过年这次也不该接的。”

秦芬轻轻揉一揉眼睛,苦笑一笑:“方才卫妈妈提了贵妃娘娘,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难道说个怕人算计便缩了起来,到时候给贵妃娘娘丢脸?”

桃香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倒又犯起另一头的愁来:“姑娘不是想收回三房产业的,前头说怕大房的狗急跳墙,不曾忙着动手,何不这次借机收回?”

“我哪里不曾想到,你不瞧瞧大房使了什么鬼心眼,送了个管家的差事,偏偏把账册给藏起来了,一则是叫我办事摸不着头脑,第二么,只怕是忙着平账呢,这时候硬要收回,只怕也全是烂账,有什么好急的。”

桃香摸一摸鼻子:“那,怎么办?”

秦芬把账册往边上一搁:“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事情到了眼前再急吧,过年的事且先搁一搁,三少爷还有几天就成亲了,咱们先管这一件。”

桃香知道主子与三少爷的情分非比寻常,这时连忙把要送的贺礼再数一遍:“姑娘,那七巧桌早已打好了,清漆刷了三遍,也早晾干了,提前一日送去秦家就成。再有那十三厢金首饰,依着吕姑娘如今的五品诰命,只拣了细巧精致的,不曾选那大的重的,到了正日子,咱们带去秦家就是了。”

“行了,这就很好,不想这些杂事了,咱们歇会,然后吃饭,睡觉!”

桃香看一看主子满脸笑容,不由得心服口服,到底是主子姑娘,就是有气量,才见了卫妈妈那老虔婆,她几乎恶心得呕出来,主子竟跟没事人似的。

秦芬连日劳累,沾枕头就睡,哪还有功夫管旁的。

又忙两日,便到了秦恒成亲的日子。

秦芬一大早就梳妆整齐,穿了件喜庆又不招摇的浅紫对襟袄子,头上戴着只精巧的衔珠金凤,胸前挂个金璎珞,又随意戴了几个戒指手镯,便命桃香捧着那首饰匣子出发了。

秦恒是进士出身的少年英才,二十来岁已领着五品官职,他的婚事,哪能简办了。

秦芬才下马车,便看见秦家院墙上挂满红绸、红花,再抬头一瞧,门口那对大红灯笼竟不是从前四个姐妹成亲使过的,想来此次杨氏是花了血本办婚宴了。

想到这里,秦芬不由得回头对桃香笑一笑:“今日的喜宴一定热闹,咱们三舅爷呀,只怕得喝醉喽。”

门口接人的婆子早已恭敬侯在一边,听见秦芬说句玩笑话,立刻拍起马屁:“自五姑奶奶出门子,家里都少些笑声,这会五姑奶奶一开口就是俏皮话,连我这老婆子听了都要笑。五姑奶奶,您慢着些,当心脚下。”

秦芬在范家,虽然早已立起威严,也颇得人心,却没一个下人来亲近的,婆子丫鬟们忌讳着大房,哪敢随意讨好,这时回了秦家,才到门口就得着婆子一句家常顽笑,她不由得开颜,亲热地唤那婆子一声“居妈妈”,接着便问:“太太这几日可忙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