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稀罕的茶叶,皇贵妃也能赏下来, 秦家那位夫人也巴巴儿地一大早送来,自家这弟妹当真讨贵人喜欢, 远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五少奶奶原是想催逼着秦芬立时给拿个主意,见了这阵仗哪还敢咋呼,话都到嘴边也压了下去, 再拣了家常耐心地说。
秦芬见五少奶奶耐心十足, 便没再刁难的意思,随意答了几句, 问起五少奶奶来意:“五嫂看起来镇定自若,想必是和五哥商量过了,已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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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奶奶且喜是秦芬自己提了这话题,这时也没心思说场面话了:“是呢,相公说孩子还小,再如何也不好送去打搅了太太,可是他不问家事,叫我自个儿去和太太说,我,我哪有那个本事劝太太打消主意,这不就求弟妹来了。”
她说着,起身对秦芬福一福,“我知道弟妹向来是个菩萨性子,还请弟妹帮帮我,帮帮猊哥儿,我们母子两个,不,我们一家三口,对弟妹感激不尽!这也是相公的意思。”
秦芬先点一点头,又叹口气:“我如今也有身孕了,为人母的心和五嫂是一样的,按理说不该推辞五嫂的恳求,然而太太对我,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我又怎么好帮着旁人去对付她呢……”
救命之恩?那婆婆向来就是个多事的假清高,哪里会对这弟妹有救命之恩?
五少奶奶先是一愣,随即就想起秦芬说的是什么事。
睿王和皇后逼宫造反,这七弟妹在宫中被鞑靼女子拿住,自家那糊涂婆母,当众以命相替来着。
这事虽然是真的,可范夫人自个儿也没多提过,倒是平日与她交好的几个夫人爱提。 五少奶奶知道,自家那婆母不是不想提,可惜那时当众说了,全是因为顾着儿子面上,与儿媳是全不相干的。
“太太那救命恩情,也只是冲着七弟面子,她自个儿都没放在嘴上,弟妹何必太认真了。”
秦芬又故作为难之态,“可是,太太她说不定只是施恩不望报,故意这么说来着,这么一来,这份恩情可不就更大了……”
五少奶奶恨铁不成钢,伸过手来捏一捏秦芬的胳膊:“我的好妹子呀,你怎么这么实诚!她当天那么说,是想告诉旁人没把你放在眼里,那是故意给你难堪呢!”
“无论如何,总是救命之恩,金陵城里都传我亏了太太一条命,我怎么能……唉,老听着这些话,我睡觉都睡不好。”
这七弟妹从不会说这样的话,这分明是……五少奶奶眼神微微一闪,随即就拍着胸脯道:“哪个糊涂虫这样说?从明儿起,遇见一个,我就骂她一个,总把金陵城的这些糊涂虫给骂醒才是!”
秦芬似乎大大松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可是太太这人嘴硬心软……”
“太太她嘴硬是真的,心软可就说不上了!她若是心软,能把你那两个丫头打一个抬一个?她若是心软,能把我的猊哥儿硬抱了去?她今儿能抱我的猊哥儿,日后也能把你肚子里这个给夺了去!”
秦芬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咬一咬嘴唇:“五嫂说得有道理,好,我帮你就是。你心里可有什么章程了?”
五少奶奶先是一笑,随后又皱眉:“我若是有主意,也不必来求弟妹了。我的主意,要么就是哭求,要么就是大闹,不论哪个,场面上都不好看,猊哥儿或许能留下,可是你五哥必定不喜。”
秦芬点点头,慢慢抿一口茶水,作个沉思的样子。
杨氏当初,早替她拿了主意的,围魏救赵、借剑杀人,都是隔岸观火的好法子,可是秦芬总顾念着婆媳和妯娌间的情面,不愿出手那样重。
如今范夫人那头是再好不了的了,秦芬倒不必再顾忌,而身边这位五嫂……
秦芬又看一眼五少奶奶,慢慢地道:“我这法子不算光明磊落,且我自个儿不方便出面,五嫂听了,可要稍加掂量。”
五少奶奶不假思索应了:“不论什么,为了猊哥儿,要我割肉我也甘愿!”
秦芬不再保留,将一早想好的法子细细道出。
“五嫂也知道,大房自还了咱们三房产业,都是太太自个儿收着了,我再没沾手的。太太不精庶务,草草查过账簿就收起来了,平日里仍旧是由着掌柜们自己管账。
“我私心想着,依着大房的做派,那些账簿肯定不干净,五嫂挑一家店铺,使手下人去闹一场事,出事了太太必要过问的,到时候太太忙着打理家业,哪还有功夫管猊哥儿?倘若哪日事发,只说是掌柜们做生意失了和气,又和五嫂什么相干?”
五少奶奶眼前一亮,随即又犯难了:“该挑哪家铺子,怎么使人闹,我可没个主意,还请弟妹指教。”
秦芬微微一笑:“五嫂,我是管惯了家务的,做事自有我一套章法,我若是出手,只怕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再者说,我手里管着皇庄,若是我派人出面,就是仗势欺人了,到时候连你也要背不是的。”
她说着,端起茶碗送客,“五嫂还是尽快回去想法子吧,如若不然,明日太太就要把猊哥儿抱走了。”
五少奶奶被秦芬的态度震得一僵,随即又笑了:“是,这事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弟妹替我谋划已是尽心,怎么做事,合该我自己去想法子。”
说罢,五少奶奶干脆地起身,对着秦芬微微颔首,领着穗儿出去了。
来时五少奶奶揣着许多虚话,走的时候倒干净利落了。
南音看一看已经静静不动的细竹帘子,轻声道:“姑娘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太不近人情了?”
南音连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歪着头想了想,微笑一下,“奴婢嘴笨说不好,只是从前咱们家太太和四姑娘,还有上下的妈妈姐妹们,都说姑娘样样好,只性子太绵软了些,现如今,姑娘显见得是改性子了,这是好事,我心里高兴。”
“是啊,若是从前,我必要替五少奶奶把事情都办妥当,可是越这样,她越当成理所当然,还有太太和大夫人……如今直说叫五嫂自己去办,她竟也干干脆脆地答应了,这么想想,我从前也真是够迂的,白做那么多好人干什么。”
南音见姑娘总算改过性子,高兴得想烧香念佛,走路的步子都迈大了些。
范离晚上回来,猛地瞧见两个吱吱喳喳的丫鬟,只当自己看错了,还定睛再看两眼。 等两个丫头都退了下去,他不忙着吃饭,反而问一问秦芬:“今儿两个丫头怎么了?南音变得聒噪起来,桃香简直跟个鹦鹉似的吵闹。”
秦芬哪能说两个丫头是替自己高兴,顽皮地挑一挑眉,避而不答:“吃块西瓜,天热着呢。”
范离拿了块西瓜在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芬:“我看你也好像拾了个金元宝似的高兴么。”
秦芬还是不说话,只夹一块脆腌黄瓜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离忽地又来一句:“你给五嫂支了什么高招?”
秦芬怎么也没想到范离已知道了这事,不由得一惊,黄瓜的盐醋汁呛进喉咙,用力咳嗽起来。
范离连忙扔了西瓜,轻轻给秦芬拍着背:“慢着些,谁跟你抢饭吃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