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呢,我只当世上的人都讲个礼尚往来,可是后来发现,有的人是欺软怕硬、不讲脸面,你瞧咱们家这位三姑奶奶,从前在府里,和谁结过善缘了,可是今儿有事,偏能厚着脸皮来求太太,换了你,你好意思吗?”
桃香摇头:“我可不好意思,若是不和旁人交好,那也别用人家!我可没那个脸又欺人又求人!”
“是呀,你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可是咱们三姑奶奶就偏偏好意思,这种人,你和她讲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用气势压她。”秦芬摇头晃脑,似乎对自己的主意大为得意。
桃香看一看主子,自家这谨小慎微的姑娘,罕见地露出一股张扬的气派来,桃香知道,这并不是太太或徐姨娘给的底气,而是那位姑爷。
“姑娘,你方才说,敢叫三姑奶奶跌得爬不起来,你不会当真叫姑爷去收拾她吧?这个……算不算公报私仇啊?”
秦芬听了,笑着瞪一眼桃香:“我不过是吓唬她的,哪里能当真叫范大人做那种事?”
桃香连忙讨好地一笑:“我就知道姑娘不是那种人。”她顿一顿,轻轻嘀咕一句,“姑娘,姑爷不让你叫他范大人来着。”
秦芬顿时脸上一热,不再答桃香的话,绕过一株桃花,疾步走进了花厅。
一阵一阵和暖的春风吹得桃花随风摇摆,枝头绿叶初绽,端的是叫人赏心悦目,然而秦芬一身墨绿袄裙衬着一张粉面,却比桃花还美。
桃香落在后头,看着自家姑娘进门,忽地起个怪念头,若是姑爷此时瞧见姑娘的美貌,保准愿意为姑娘公报私仇。
漫说是一个三姑娘了,哪怕是整个柯家,只要敢惹姑娘不痛快,姑爷都会一眼不眨地捏成粉末。
她才想了这么一下,立刻摇摇头,姑娘最是公道的一个人,哪里会去做那种事!若不是自家姑娘人品贵重,也不能得姑爷那样看重。
秦芬对秦淑允了那句,算是保了秦淑能在杨氏面前露脸,这一日的宴,杨氏便是痛痛快快的。
到了宴席散场,已是下午,杨氏虽然不贪杯,却也着实灌得不少,这时脚步已经踉跄,一边与平日交好的女眷道别,一边回头往外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扶着杨氏,只觉得这位贵妇的胳膊都比平日沉些。
她看一看杨氏,见这位嫡母脚步虽有些浮了,眼神却还明亮,知道她并没大醉,不由得放下心来。
秦淑那事,她还没和杨氏说呢,若是杨氏醉了,那可不好。
杨氏感受到秦芬的目光,侧过头来看一看:“五丫头是担心我醉了?你还别说,今日我真有些喝多了。”
喝醉的人,偏偏要说自己没醉,杨氏这样说,显然是还算清醒,秦芬微微一笑:“太太海量,想必四姐也是个善饮的,以后出门交际,保管是把好手。”
“好了,小丫头别说好话了,今儿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三姐究竟是什么事?可曾为难你?”
秦芬不由得有些窘了:“太太怎么知道三姐有事?”她还以为自己处事很老练呢。
“你三姐那人,想要的东西争不到手决不罢休,她上午围着我打转半天,岂是你几句话能打发的?”
秦芬想想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又浸淫官眷圈子二十来年,怎么也是比自己强的,这时不由得心服口服:“太太真是英明神武!”
这句夸大的马屁,拍得杨氏笑呵呵的,秦芬趁机把柯家的事一说,又道自己应允了秦淑散场时来见,最后道:“太太,依着我的浅见,这事只怕太太还是应了好。”
杨氏听了,并没动怒,在门前停住脚步,手搭在眼前张一张马车,慢慢地道:“五丫头这么说,定是有些依据的了。”
她这话只是平铺直叙而不是疑问,显然是知道秦芬有所考量,秦芬便也不再兜圈子:“范大人说,江南那里的商人曾是鲁国公门下,皇帝都不信任,如今正要提拔自己的人呢。”
这话出来,私事变成公事,家事变成国事,杨氏再不愿意柯家的事成,也得应了。
柯家上位,于秦家也是有利的,无论怎么,总好过旁的商家上位。
杨氏这时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头脑冷了一些,酒意却更浓了。
她扶着秦芬,脚步微微一晃,随后叹口气:“这阵倒春寒,来得可真快,明儿该给两个小子穿厚些。”
这话没头没脑的,秦芬听得有些糊涂,正要问两声,却听见秦淑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儿见过太太。”
该透的话,秦芬已经透给了杨氏知道,这时便不再对秦淑多加阻拦,对秦淑微微颔首,领着桃香走到一边去了。
回家时两个小的吊着秦恒,不愿意再和母亲姐姐同乘,杨氏也不勉强,派人去叮嘱两句,便领着秦芬自上了马车。
秦芬见杨氏脸上泛起红色,知道是酒意上来了,连忙从荷包里取出一片糖渍姜来:“太太,这是徐姨娘制的,特地嘱咐我带来,说含着能解酒的。”
杨氏知道,这确实是徐姨娘嘱咐的,倒不是五丫头有意给徐姨娘作脸。
五丫头再怎么伶俐,还是个闺女呢,又不曾单独出来交际过,哪里能知道宴饮喝酒的事情。
杨氏伸手接了那姜片含在嘴里,隔得半晌果然觉得舒坦些,不由得叹口气:“五丫头,若是你那三姐也似你和徐姨娘这样,莫说是一件事,就是五件十件我也愿意应下,只可惜……唉。”
秦芬知道,杨氏是打算应下秦淑所求了,只是心里咽不下一口气。
“太太是个最明辨是非的,哪里不知道国事为大,家事为小。”秦芬说着,贴心地添上一句安慰的话:“太太应了三姐,这是太太有度量,三姐定能体会太太苦心。”
“只怕未必。”杨氏苦笑着摇头。
如今亲生女儿出嫁了,身边只一个五丫头,杨氏有许多话,也只能对着这五丫头说:
“你三姐为柯家立下这么一桩大功劳,柯源头一个就记她的好,她以后的日子,只怕要顺风顺水啦。唉,老天爷也不知是不是没瞧见她做下的事,给她交了这样的高运,当真是叫人不痛快。”
秦芬想一想那秦淑的嘴脸,也在心里叹口气。
秦淑这人,又没底线又没良心,既不能同甘也不能共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她如今替柯家办成一件大事,在后院的位置算是稳如泰山了,秦家是她正经的娘家,总不至于自毁长城断了柯家这门姻亲,那么,能想法子的,便只有一桩事了。
“太太,我曾听说,行商之人时兴娶两位夫人,一位在家侍奉公婆,一位在身边打理贴身事务,又称作平妻,又唤个两头大。三姐夫出门,总不好教三姐这正头娘子风尘仆仆地跟着,那玉锁……”
秦芬说着,抬头看一眼杨氏,见杨氏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显然是把这话听了进去。
话不必说尽,秦芬微微一笑,垂下头去,“只是这法子太过阴损,是我想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