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玉瑞各地入冬特别早,江南地区大有北国“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之势,夜里尤为寒冷,不知何时宫里竟结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整个皇宫淹没在一片朦胧中,虚幻又缥缈,彻夜燃着的灯笼透着星星点点的光,像一只只烧着萤火的虫。
江后手里捧着的熏炉已经不再暖和,燕娘悄悄地换了个温热的给她。
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团圆日,却是帝王家的永隔时。那年她为保玉瑞帝脉不落旁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李攸烨推上皇位,如今已经整整一十五年了。一十五年前,拥立燕王李戎沛登基的朝臣不在少数,可她最终还是扶持了刚出生的烨儿,这其中的苦涩又有谁知?沛儿说他不会计较,可是时过境迁,他心里真能不计较吗?还有熔儿,如果他没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他本该是皇位的最佳人选,他虽是平和性子,心里又岂会没有怨气?
冷风吹了又来,却没有方才冷了,江后拢了拢衣袖,垂眸看到手中那暖暖的熏炉,冲燕娘感激一笑,洗尽铅华的笑容瞬时将冰冷的夜晚融化掉一半。
燕娘心底一片温热,旁人都说她对皇上太过严厉,太冷淡,只有她清楚,这个女人心思有多柔软,又有多无奈。她见惯了这个站在权力之巅的女人杀伐决断的样子。她的雍容高贵像是与生俱来的魔力,不断征服那些叛逆不安的心。她的手段何其狠辣,对一切妄图颠覆她地位的敌人从不手软。然而正是这个女人,时而散发的温柔气息,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岁月不忍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令她的美涤尽了沧桑,猝炼成这个世上最绚丽的烟火,但是也给她带来了这世上最不公正和最刻薄的评价。
燕娘心疼她,回殿里拿了一件雪绒斗篷给她披上,转到她面前给她系锦带。
“太皇太后,外面雾重,您披上这件斗篷就不冷了!”
“今年江南似乎比去年冷,不知道江北的百姓如何过冬?”
“您呀别太担心,朝廷已经提前颁布了各地府衙下拨煤炭的法令,江丞相亲自监督,今年啊每家每户都能享着暖烘烘的炭呢!”燕娘低声地劝慰着,帮她系好了带子。
“但愿如此吧!”江后叹了口气,每年朝廷下拨的钱粮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呢?明知道玉瑞国贪官污吏多不胜数,却也无力去全部清除,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冒不起这个风险。
燕娘也跟着沉默了,无声的夜晚,显得愈加为清冷。仰首,月亮的行迹捉摸不定,雾霭织就的纱帐,将天地掩盖于说不尽地寂寥中。江山,江山,如画,也如烟,既是所得,也是所失,谁又能看清那背后的无奈和苍桑?
蓦地,江后侧首,问:“惠太妃今日又来了吗?”脸上的浓愁已经全部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迫人的冷敛。
燕娘小心地答道:“是,惠太妃又来为晋王世子求情,顺便也为皇上求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