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细细回忆着她印象中那位寡言少语、端庄矜持的上官小姐,坐在了她的旁边,忽然像了悟什么似的,对江后道:“嗳,您还别说,这上官家的小姐无论从性情还是样貌,似乎和皇上更般配一些。如果能成,说不定还是一桩消除皇家与上官家多年恩怨的大好事呢,只是,”她又犹豫了,“只是她终究不是自己人,这个秘密实在是太大了,她未必能承受得住,而且听说她还是个药罐子,打小身体就不好,把她送进宫来,上官家那边恐怕不舍得吧。”
“这也是哀家至今迟疑的地方。好在,也不急于一时。等烨儿亲了政再说吧!”
丞相府。江府管家急急地穿过回廊,到了后花园那座清雅的四角小亭里,对着摇椅上枯干的人影禀报:“老爷,礼部尚书高大人,吏部尚书曹大人,刑部侍郎王大人,在外求见,说是专程来探望您的病!”
须臾,那摇椅上抬起一只枯树枝似的手,冲他甩了甩:“不见,那高老头子还没老夫健硕呢,竟然跑来看老夫,真是笑话,你就跟他们说,老夫已经病的不省人事了,他们的心意,等老夫醒了再领,让他们不要为老夫耽搁了公务,就这样回他们!”
“是!”管家应声,便又匆匆地返回。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摇椅上的江丞相睁开了那双迷离的眼珠,摇摆不定的庭院,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上一下,吱吱悠悠的发着响儿,前尘往事就像皮影戏似的一段一段在他脑海中翻篇,回味起来,他这一生倒也过得精彩——
少年时意气风发,过了那么一段不知愁为何物的逍遥日子,青年时忍辱负重,倒也体验了一把人生之艰难,中年时又得上天之眷顾,忝列相位,一展平生抱负。临到白头,各种荣宠接踵而至,本欲寒江独钓,奈何形势逼人,不得不重操旧业,肩负起辅佐幼帝的责任。这转眼快要入土的人了,才想起人生匆匆几十载,竟只有短短二十年的青春年少是为自己而活。
要说后悔么,却也不是,只是在尝尽了世道艰难、苦辣甘甜后,心里难免残留着一丝余悸,便期盼着自己的子孙莫要再重走他之前的老路。五个儿子如今都在外地当差,唯一一个宝贝孙女心地又单纯,他宠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把她送进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呢?他们江家已经有个人陷在里面了,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宝贝孙女成为第二个,即便那小皇帝是个正经的男娃娃都不行。
“妹子啊,你就原谅老哥吧,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皇帝是你的宝贝孙子,玉姝那也是我的心头肉,她不像你,打小就厉害,把我们这些兄弟都比下去,她傻、还单纯,进宫只会被那冰冷的皇宫一点点蚕食掉。你说老哥我能让她去进那虎口啊!”
江相喃喃自语着,逗了逗旁边笼子里的鹦哥,那鸟张嘴便“玉姝是我的心头肉,玉姝是我的心头肉”地叫了起来,惹得他心花怒放,“小嘴还挺甜,专捡我爱听的讲”。
笑了一阵,江老丞相蓦地又怔住,陷入那几十年都无法排遣的郁闷中,你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为什么他那妹子就不会老,自己就老的快掉渣了呢?但凡老夫还青春年少,老夫还用担心这些?唉,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