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帐篷里的太医在灯火之下神色格外凝重, 手中的银针则是一点点刺入榻上少年的穴位, 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个时辰后, 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已经被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原本殷红的唇色也变得干枯起来。
“如何?”萧衍站在一旁看着施针完毕的太医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太医将扎在姬昭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 接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陛下的身子本就不好,连日奔波,加上淋雨受凉,心神受创, 即便好了也会对寿数有碍。”
面前的少年帝王整个太医院都知道是从小在药罐里泡大的, 先帝如珠似宝地将他养着,又请了梅鹤先生为其诊治, 这才让他长了这么大。
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一些的身体又被这么折腾, 气血两亏, 加上自胎里出来的毛病,不知道以后梅鹤先生留下的方子还能不能有用。
说罢, 太医将药箱收好道:“不出意外, 陛下今夜便会醒, 好好养着,再也不能同今日一般, 让他受惊受累。”
“我知道了。”萧衍捏紧手上的佛珠目送着太医出了军帐。
等太医离开之后,萧驯不顾旁人阻拦径直走进了军帐,看见好端端的萧衍,萧驯并不惊讶,在姬昭冲进军帐后他便知道萧衍并没有染上时疫。
“你为何要带他来这里?”萧衍背对着萧驯冷声问道。
话音落下,萧衍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抵在了萧驯的脖子旁。
萧驯看着面前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捏着自己脖子旁的剑刃道:“怎么?是要将我按军法处置吗?”
随后,他低下头阴沉地问道:“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明知道他会担心害怕,又为何要装做染上时疫?”
说罢,萧驯抬头恶狠狠地看向萧衍道:“今日之事,你难道料不到吗!”
若是换做他,他必定不会让小皇帝担惊受怕,为自己奔波千里!
萧衍问完沉默良久,最终才开口道:“我以为你们都能拦住他。”
长安之中有福公公、谢檀书和萧驯,以他们对姬昭的重视程度,绝不可能让他亲自前来疫区。所以,萧衍才将这件事传到了长安,用此引蛇出洞。
然而他却没料到昭昭愿意为了他日夜兼程,奔波千里。
而萧驯听见萧衍的这句话简直想要大笑出声,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萧楚之,而他只要萧楚之,可他们都不是萧楚之,他只能带着他来找萧衍。
“叔父,他说他要救你。”萧驯如此道。
说完这句,萧驯转身离去,带着他的一些私心。
萧驯离开后,萧衍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是我的错。”萧衍闭眸。
他太自负了,自以为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般想着,萧衍伸手轻轻摸了摸榻上少年的脸颊,明珠上的灰尘早已经被他擦拭干净,露出了漂亮的光泽。
第一眼见到姬昭,萧衍无疑是惊喜的,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却是无尽的后怕,气他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更恨自己为了拔除卢家用了这样的手段,让他担惊受怕。
想到太医口中的那句于寿命有碍,萧衍眸色暗了暗,梅鹤先生的行踪已经有了消息,那人竟是在北离,若能早些将其带回来,昭昭或许不必缠绵病榻。
就在萧衍想如何从北离找到梅鹤先生的时候,躺在榻上的姬昭不由抓住了萧衍的手指,力气微弱却是晃动了萧衍的心神。
只见披散着微卷长发的姬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微微启唇道:“萧楚之……”
“昭昭。”萧衍立刻握紧了姬昭的手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没事,我好开心。”姬昭靠在萧衍的怀中轻声说道。
他真的好怕噩梦成真,萧衍会离他而去。
“对不起。”萧衍将下巴轻轻抵在姬昭的头顶轻声道。
说着,萧衍用手将姬昭贴在脸颊边的长发拨到一旁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道:“陛下,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姬昭看着萧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要救萧衍?那是因为他喜欢他!只要世上这一个萧楚之。
可是……
姬昭垂眸道:“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
萧衍闻言轻轻拍打着姬昭背脊的手微微顿住,是他妄想……
姬昭没有察觉到萧衍的异常,他努力地往萧衍的怀里钻了钻,他知道萧衍是把自己当做好友的孩子,而他的父亲好像和对方有一些不一样的传闻。
于是,姬昭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萧楚之,你知道我父皇为什么制定大将军骖乘的规矩吗?”
萧衍不知道怀中的少年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但他依旧回答道:“先帝他不过是觉得旁边有人坐着烦罢了。”
看着姬昭不解的目光,萧衍继续道:“大将军骖乘便能够让他直接拒绝旁人骖乘,而我常年镇守边关不在长安,他不过是拿我当借口拒绝旁人。”
姬昭懂了,他父皇是没有一种制度便创造一种制度,并且用这种他创造的这种制度来说明别人的请求不合规制。
一时间,姬昭对素未谋面的先帝有了几分兴趣,同时也确定了那些所谓的绯闻不过是旁人污蔑萧衍的谣言。
于是,姬昭的嘴角不由上扬。
下一刻,萧衍轻轻伸手摸了摸脸颊道:“你自幼被先帝养在身边,这些你不都知道吗?”
姬昭闻言瞳孔里散过一丝惊恐,然而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幼童抓着一片华丽的衣角在御辇上跳着要抱抱的画面。
那是谁?
姬昭看不清楚幼童的脸,而坐着的男人则是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