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玄也不知道傅大人拿着砖究竟做什么,但如今他们都听傅大人的,跟这个愿意做事儿的主心骨,随行的官吏精神面貌都不同了,总感觉莫名其妙便有了期待似的。
没多久,砖石跟水泥便备好了。
傅朝瑜在地上画了烟道跟土炕的大概位置,立马动员众人开始盘炕。
他来指点,众人照做。偶尔不如意的时候,傅朝瑜甚至亲自上手教他们如何搭砖,如何砌水泥才能密不透风。
灾民们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究竟在折腾些什么,但是看衙门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搬砖砌墙,他们也不好坐着不干事,于是许多男子都顶着寒风也跑出去忙前忙后的。
出去之后,灾民们也看到了那奇奇怪怪的东西,傅大人说这叫“水泥”,是京城工部里头研制出来的方子,造房子修路的时候格外好用。
王谢玄跟李成也是听说过这水泥的,只是一直无缘x见到,如今傅大人一来便将水泥给带来,怎不叫他们惊讶?
众人跟着傅朝瑜的指派,不到一下午的功夫便将四个火炕给盘了出来。床头留了几个洞,等明儿整个炕干透了之后便可以烧火了。
只是这一晚上,灾民们还得再挨上一晚,今儿的天气比昨儿还冷,傅朝瑜也担心这些孩子们会被冻没了,再三交代他们晚上多注意一些,又拨了不少炭火给他们。
虽然还是不顶什么用,但是聊胜于无。
傅朝瑜再三保证:“只要撑过这一晚,明儿晚上等这炕干了之后便不会再冷了,只这最后一晚上会冷一些。” 众人望着四四方方的火炕,寒冷让他们并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但如今上面还抹着水泥,看着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是暖和的样子,这东西真能保着他们撑过冬日?
很多人是不信的,但是傅朝瑜晚上又让衙门熬了几锅粥,众人就着热乎乎的粥下了肚子,整个人都舒展了不少。不论明天究竟会不会挨冻,但是傅大人起码保证明天他们还有的吃。
再撑一撑吧,兴许傅大人说的是真的呢?
傍晚天凉了之后,叶娘便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
所有的灾民跟福田院的人挤在一,被褥少得可怜,且天冷又下了雪,被褥上面也有味儿,屋子里面也有味。尤其是那些大老爷们,身上的味道格外的重。叶娘默默忍受了半个月都还没有习惯,但没办法,她们得活命。聚在一起还有些人气,若是单独去角落里头,没准到了夜里便会被冻死。
小月从母亲怀里钻出脑袋,问道:“娘,明天晚上真的会暖和起来吗?”
叶娘肯定:“会的,一定会。”
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另一边,马骞早在傅朝瑜施粥之后便退下了。
他不愿意留在福田院受气,没想到回了家里发了几句牢骚之后反而惹得妻子又说起了风凉话。
马骞妻子早就不满他管着外头那些灾民:“年年赈灾,不说衙门添了多少钱进去,就连咱们家也都是又给钱又给米的,家都要快搬空一半儿了。你救了那么多人可曾有一人记得你的好?今年光景不好衙门本来就没有余粮,不救他们那是理所应当,总不能因小失大吧?就因为不救他们,惹得多少人说起风凉话来。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傅大人,这轻飘飘一句开仓放粮便让这些人感恩戴德,咱们从前做的事情还少吗,如今名声反被他一人得了,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活活饿死算了。”
马骞坐在榻上,面色沉沉。
傍晚,凉州录事牛伯桓悄悄来了马家。他今儿但是一直跟在傅朝瑜身边,对福田院那边的动向了如指掌。衙门的人撤出去了之后,他便回来跟马骞汇报了,包括傅朝瑜自个掏钱给福田院修缮屋顶,下午又叫人修了个火炕,一件事不落。
牛伯桓方才围着那火炕也看了半天,眼下正纳闷道:“那玩意儿不过是用砖头担了个空架子。上面抹着一层东西据说叫水泥,里面都还是空心的。傅大人却信誓旦旦地说,等这玩意儿干了之后夜里便不冷了,甚至整间屋子还都能暖和起来。王谢玄跟李成这俩狗腿子只顾着讨好傅大人,傅大人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真是蠢得没边了。。”
马骞冷笑一声:“他们聪明着呢。”
知道站队傅大人那边了。
牛伯桓又道:“李成这人平日里看着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没成想傅知州一到,他竟然是头一个上赶着去拍马屁的人。从前那位知州大人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殷勤。说起来,前些日子也就他们俩同您作对,非要救济这些灾民。”
牛伯桓不说还好,他一提,马骞对这两人的芥蒂也就更深了。
这两个人,他早晚都是要收拾一遍的。
晚上等傅朝瑜回来,周景渊一听到动静便掀开帘子,迎出了院子,心满意足地迎接到了舅舅。
等用完晚膳之后,他甚至还舍下福安跟秦嬷嬷,直接跑去舅舅屋子里准备跟舅舅一起睡觉。
傅朝瑜惯他,没有不应的。
小家伙开开心心地爬上了舅舅的床,缩着手脚窝在舅舅身边,好奇地像一只小狗一样拱来拱去:“舅舅今天去哪儿了,碰上有趣儿的事没,明儿我能不能跟舅舅一起出去呀?”
傅朝瑜给他压住背角,想到他上辈子冷硬的为政措施,觉得带他出去多体会体会民生百态也不赖。
凉州干冷,明儿下午那火炕估计也就晾干了,傅朝瑜便答应了他:“明儿叫秦嬷嬷给你多穿几件衣裳,回头带你出去走一遭。”
小家伙咕噜一下滚到舅舅怀里,语调透着一股欢快:“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夜无梦。
翌日,傅朝瑜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叫来人询问福田院的情况,李成知道他在意,今儿一大早便去那边看了一眼,回道:“大人别担心,昨天晚上一切都好,那些孩子也没出事。今儿一大早衙门又熬了粥,不少人吃过之后脸色好了许多。”
马骞心底冷笑,吃的那么好自然没事儿了,有事儿的是衙门。再吃下去,明年的粮种便一颗也不剩了。这些人不仅没钱,如今连房子都塌了,明年开春之后还得给他们安排住所,可衙门哪有那么多多余的房子,留在福田院又不是长久之策,给他们重修房子,费用多半还得衙门来掏,怎么瞧都是一件麻烦事儿——头疼。
马骞心中阴暗地想着,还不如让他们冻死,自生自灭算了。 等到了傍晚,听闻火炕已经干了之后,傅朝瑜立马带着外甥跟下属往福田院赶。
牛伯桓上前询问:“大人,咱们也要跟着吗?”
马骞冷笑:“去,为什么不去?”
他还真想看看,这位傅大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不挨冻?多少官员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凭什么能解决?
第98章 打脸(一更)
通判一职, 既是知州的副手,又能替朝廷监督知州,权力并不小, 府衙许多事情甚至需要通判联合签署才有效。马骞在通判这个职位上足足呆了有十年, 先后送走了两任知州。
本以为这次无论如何也轮到自己了,没想到朝廷反而空降了一个年纪比他小许多的傅朝瑜。马骞原本也能忍,可是眼瞅着傅朝瑜为了所谓的善名将整个凉州的明年的春耕都置之不管了, 心里对他彻底没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