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面色稍霁。他们可不像那两个小殿下似的精力充沛又吃喝不愁,众人今儿一大早便出来赶路,这会儿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眼下盼来了饭菜什么牢骚都顾不得发了,只一门心思埋头苦吃。还别说,凉州的饭菜倒是挺合口味的。羊肉味美不擅,面食劲道爽滑可口,色香味俱全,一入腹便立马征服了这群挑剔的官员。他们这一路上,再没吃过这般还合口味的饭菜。
掌柜的退下之后,还听到他们在里头连连称赞,他冷笑了一声,一边走一边低声嘲讽:“跟猪圈里头的猪似的。”
撑死他们得了,一个个只会拿鼻孔看人,怎么着,京城来的就了不起啊?他们傅知州还是京城来的侯爷呢,一样的平易近人,也从未对着凉州百姓摆过架子。要不是为了赚钱,谁稀罕搭理他们?
傅朝瑜回衙门之后,便跟众人解释了这些官员没有符券,是自费出差。咱们只用负责招待那几位史官跟小皇子就行了,余下且让他们住在客栈吧,还能给几家客栈增收。不过这些人并非不用管,傅朝瑜对待他们反而格外看重,叫了李成跟终于回凉州的杨集过来,让他二人明日带队,领着京们去佛寺跟石窟那边转一圈,趁着这几日把凉州的名胜风景都给看一遍,回头再去博物馆。
另外,傅朝瑜又让牛伯桓去通知天宝县令,让他明儿再打扫一遍街道,并在博物馆外安排一间稍大一点的摊位,前段时间做的那些东西,过些日子正好高价卖出去。
又让人放出风声,凉州博物馆不日开馆。
傅朝瑜几声吩咐下去,凉州衙门迅速忙了起来,衙门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忙碌,自从傅大人上任之后他们手上的活便比从前足足添了一倍不止,好在成绩立竿见影,并非是无用功。
而此时,周景成也终于抵达了这个稍显破烂的福田院了。福田院去年冬日里修缮过一回,后面又陆陆续续重修过,但是对两位小皇子而言,依旧还是太破,跟京城从前那破败的福田院有的一拼。
周景文嫌弃,迟迟不愿踏足,周景成却没心没肺地直接背着剑冲进去。
五弟,哥哥来了!
王谢玄追都追不上,再次惊叹于四皇子殿下的好身体。方才他见这位小殿下一直背着剑,想给他接过来,结果人家小殿下压根用不着。王谢玄目光落在那把硕大的剑身上,这剑都快赶得上四皇子高了吧?看着就沉,也难为四皇子竟然背了一路了,不过,他来见五殿下为何要背着一把剑?
还没等王谢玄想明白呢,周景成也不用人带,凭着直觉便找到了周景成做手工的那间屋子。
京城派来的工匠教的都是常见的手工活,不难学,福田院的孩子哪怕手脚慢一些也无妨,左右他们也不着急,慢慢指点就是了。这会儿课间休息,工匠在讲台上打着瞌睡,唯有周景渊在跟自己手中的东西较劲儿。
自从前几日工匠先生拿了一个鬼工球出来后,周景渊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鬼工球是牙雕套球,逐层镂空,每一层厚薄均匀,雕刻的花样繁复精美,最重要的是,每一层的镂空球都是可以转动的。周景渊听明白了鬼工球的做法,这些日子一直在潜心钻研。他不仅过目不忘,手还比一般人要巧,寻常这么大的孩子别说拿刻刀了,就连拿毛笔也未必能拿得稳,但是周景渊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手稳得很,又特别有耐心,连两个工匠先生见他雕木工活时都有些心动。
不过心动也无用,人家是皇子,做点手艺是兴趣,而非谋生之道。
周景渊认真做事时心无旁骛。一群孩子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跑到周景渊身边围观。周景渊盘腿坐在窗边,身形比周围孩子直接小了一号。
周景成一头扎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融洽到过分的一幕。他五弟身边围着一群小孩儿,更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啾啾的丑八怪,见小五袖子松了还伸手给他挽了上去。这什么刁民竟然敢碰他弟弟?
最让周景成不满的是,这姑娘想得还挺美:“景渊弟弟,你这个做好之后能送给我吗?我用我的跟你换。”
月儿比划了一下她手里的东西。
谁是她弟弟?周景成忍无可忍:“你那丑东西竟然也好意思还我弟弟的宝贝,做梦去吧!”
周景渊耳朵一动,立马抬头,随即便发现他四哥竟然来了。
他抛下手里的刻刀跟球,咕噜一下便爬了下来,张开手欢欢喜喜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周景成,眼睛亮晶晶的:“四哥,你怎么来了?”
周景成酸得都快要冒泡了,语气怨念:“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在凉州过得这么舒服?”
周景渊眨了眨眼睛,心中了然,四哥肯定是跟着那群史官们一块过来的!再往后一看,周景文也在。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挪开。不对头的人,即便分开了这么久依旧不对头。周景文臭着脸,他跟过来只是不愿意单独跟傅朝瑜呆在一块,仅此而已,他可不是想见周景渊才过来的。
周景渊熟知他四哥的性子,最好哄的一个人了,一边将他拉进屋子,一边解释说:“我都不知道你们今儿要过来,若是知道四哥你来,我肯定一大早就跟着舅舅一块去南城门迎接你们了。对啦,四哥你怎么背着一把剑,看着好生威风啊。”
周景成委屈道:“我本来是想舞剑给你看的,我新学会了几招。”
“那咱们回去看行不行,带上我新做的木工活,瞧我最近做了多少好东西?”
周景渊走到角落里蹲下身,费劲将自己的小木箱拖了出来:“这些本来都是想要带去京城送给你的。”
“都是给我的?”周景成瞄了一眼木箱里头的小玩意儿,有些松动了,但看向月儿的时候又有明显的抵触。这小丫头是真的丑啊,又瘦又黄,不像二姐跟三妹天生漂亮好看,他搞不懂五弟为何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周景渊牵着他的手带他将福田院的小伙伴都认了一遍,最后才走到月儿身边:“这是月儿,她母亲是叶娘子,咱们凉州棉纺织的法子便是叶娘子想出来的,如今棉布都已经卖去京城,听闻还有江南一带商贾已经准备来咱们这订货呢,不日便到。凉州能修这么多的东西,多亏了那纺织厂。月儿也跟她母亲叶娘子一样都很厉害,学什么都快。”
“我也学什么都快!”周景成抢白,他不是不服输的人,可就是不想让五弟一直称赞这个黄毛丫头!
月儿不明白这小胖子为何对自己敌意这么大,这人古怪,出门后背上还背把剑,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儿虽然脾气温和,但是对这种瞧不上她还不礼貌的人也难给什么好脸色,只冷漠应对:“哦,是吗?”
她回头,拿起桌上的刻刀,继续雕自己尚未完成的喜鹊,一副没将周景成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谁在意啊?
周景成被她气得仰倒,回头问周景渊:“五弟,你说是我学东西快,还是这小丫头学东西快?”
周景渊不假思索:“四哥聪颖学东西迅速,月儿灵巧做东西敏捷。”
周景成不期然地咧开了嘴,笑得憨憨。虽然五弟后面也夸了那个臭丫头,但是聪颖比灵巧
可是厉害多了,说明五弟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目睹一切的周景文心中五味杂尘,他不明白,以四弟的脑子为何上回考试竟会在他之上,四弟分明这么蠢,连敷衍的话都听不出来。
他们兄弟俩久别重逢,周景成可不愿意被这些外人打扰,直接拉着周景渊回了衙门,并且强调今儿晚上要跟五弟一起睡,周景渊也同意了。
周景成高兴得不行,回去之后还当众表演了一番自己苦练已久的剑术,顺利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夸赞,就连傅舅舅对都对他频频点头。
周景成越发飘飘然了,他觉得,凉州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
当天晚上,周景成如愿以偿地跟他五弟一块睡了。两个小家伙凑x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周景渊本来还想继续分享他跟舅舅在凉州的快活日子,但是听到四哥在宫里过得日子竟然这么苦,他便不提了,只静静地听他四哥埋怨父皇。在四哥嘴里,父皇简直就是个恶霸,因为他,宫中安稳的日子已经彻底毁了。周景成现如今算是逃出生天,可是一想到在宫里过的日子仍是头皮发麻。
周景成滚了一圈,抱住他五弟:“我不想回去,回去就要读书,我能留在凉州吗?”
周景渊想起他舅舅要建学堂:“你留在凉州也得读书。”
“那也比宫里好啊!”周景成固执地道,“反正我不回去了。”
周景渊也不希望他还回去,但他知道,宫里肯定不会再放任一个小皇子来凉州。不仅宫里不会同意,朝政的那些大人应该是极力反对。
翌日上午,周景成吃上了傅舅舅给他准备的炸薯条。再次品尝到土豆,周景成简直幸福得想哭,连旁边的周景文都默默加快了用餐速度。